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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回 惊兽阵绝涧渡孤藤 采山粮深林逢恶道(5)


  老金猱便过来要背他。风子将剑匣要过佩上,仍是坚持自走。老金猱只得指了指方向,两脚往上一起,踏树穿枝,翻山越涧,电闪星掣般往前飞去,转眼没有踪迹。风子原知它母女跑得快,因天性不喜人相助,以为三数十里的程途,片刻可以赶到,何用背抱?却没料到快到这般出奇。等到前面那条金线跑没了影子,才想起适才被它夹起逃走,出林时节曾转了个弯。如今它不在此,路径不熟,要是走错,岂不误事?况且有它背,还可早到。

  斩妖人方是大事,何必拘此小节?虽然有些后悔,以为金猱在前面探完了虚实,必要回头,只管脚下加劲,还不着急。谁知估量着走有三十余里,还未进入林内,知道走错,又恐金猱在前遭了妖人毒手,好不焦急。在眼面前一面是个谷口,一面是个斜坡,当中一面却有一座小孤峰阻住去路,心中拿不定走哪条路好。只得纵上峰去,往四外一看,来路并无像刚才那么大的树林,只去路谷口里面一大片黑沉沉的,月光如昼,远望分明,不见边际。才知自己性急多疑,并未走过头。心中一喜,忙着跑下峰来,往谷中奔去。

  刚入谷口,便听谷口里岩石后有人问答之声,一个似是童音。风子知道这般荒山空谷,哪里来的人语?虽是胆大,也恐与妖道不期而遇。连忙轻收脚步,紧按剑柄,伏身石后。贴耳一听,只听一个小孩带着哭音说道:“自从哥哥走后没两年,听说张家表哥与表姊在城外辟邪村玉清观拜了一位师太为师,第二年一同出门云游,就没回来。听姑母说,那师大是有名的剑仙,同峨眉派剑仙都有交情。表姊临快出游时,还常替哥哥可惜,你那般好道,也不知这两年遇见高人没有?如在成都的话,岂不眼前就有一条明路?母亲不似张家姑母那般想得开,自己又不会武,老担心你。那日我去武侯祠代母亲许愿求签,便被这妖道捉来,不曾想哥哥却会做了他的徒弟。幸亏我机伶,看你一使眼色,没敢和你说话,不然,岂不连你也给害了?如今母亲还病在床上,再见我忽然失踪,岂不活活急死?你会放金光在天上飞,还不快些同我驾云回去,只管在这里耽搁则甚?”

  另一少年答道:“毛弟,你哪知道。我自和张二表姊赌气离家,原打算不遇见剑仙学成本领,决不回家。谁知今年春天在终南山脚下遇见这个妖道,看上了我,强迫着收为徒弟,说我可以承受他的衣钵,苦倒未曾受到。我见他法术不正,时常奸淫妇女,伤生害命,想逃又不敢。上两月来到此山,择了适才那片树林中的空地炼法。炼成以后,便去山里寻他一个同道,创立一个邪教。他炼这妖法须用七个童男,先已捉来六个藏在山那边洞里,用法术禁住。最后才将你捉来,定在三日之内取你生魂,重炼那玄阴六阳迷神灵剑。我一见你是我老弟,又惊又苦,几乎落下泪来。

  知他心比狼还狠,求情不但无用,弄不好连我也送了命。亏你聪明,不曾被他看破。但是你被法术禁住,无法解脱。他到林中去行法时,居然这一次未命我去,虽然抽空说了几句话,还是无法救你,急得我在洞外朝天碰地大哭。正伤心到了极处,忽然遇见一个矮老头的恩人,传了我三道符和救你之法。那第一道符,不但能救你脱难,还可隐身。第二道符,一念矮恩人传的真言,便有金光护体,随意飞行。第三道符,发起来是一个大霹雳。恩公原命我将你救到这里等候一个人,那人也是被妖道追赶到此。我趁他一个冷不防,将那神雷发出手去,虽说不定能除他否,但决可使他受伤逃走。那时再同了你,将那同难的六个小孩,用那第二道灵符带到成都。再由我家拿出钱来,送他六人各自回转家乡,与他们的骨肉团聚。”

  正说到这里,风子忽然觉得脑后风生,回头一看,正是那老金猱探道回来。风子便问妖道现在何处?那老金猱用手势朝风子比了一比。风子看出妖道也和小妖道一样,在那炉前打坐,原想赶去。猛想起那石后说话之人,颇似和自己一条道路。连忙探头一看,已经不知去向。风子便将宝剑拔出,藏在身后,迈步要走。那老金猱忽然又用手比了一比,意思是要与风子同行。风子本不认路,便由它在前引导。此时相去只有二三里远近,转眼便快到达。那老金猱忽然抢上前去,望了一望,飞身回来朝着风子直摆手,大有阻止再往前进之意。风子虽料知有了变故,哪肯就此罢手,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主意已定,非上前不可。老金猱还紧拦时,风子便将手中的剑吓它,老金猱无法,只得退过一旁。

  风子也不去管它,轻脚轻手,悄悄走到那片空地。由林后探头出去一看,那妖道生得相貌异常凶恶,穿着一件赤红八卦衣,一手持一口宝剑,一手拿着一叠符篆。虽是闭目合睛站在炉前,口中却是念念有词,不时用剑指着前面划,并不似那小妖道坐着不动,不由起了戒心。再往他前面一看,刚才绑金猱母女的石柱上面,正立着适才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小妖道的无头尸首。余外六根石柱上,却绑着六个童男,俱都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周身也有黑烟围绕。

  只见那妖道口中念了一阵,又从怀内取出一口小剑,连符掷向那黑烟的炉内,立时黑烟不见,冒起七股淡黄光华。妖道先朝那已死小妖道念了几句咒语,用剑一指,便见剑尖上多了一颗鲜红的人心。正要往炉中丢去,忽然低头想了一想,猛地大喝一声,将剑朝前一指,剑尖上那颗血滴鲜红的人心忽然不见,立时便有一道黑烟飞向林内。风子知道踪迹已被妖道看破,以为适才救金猱母女时,那绕身黑烟曾被自己用霜镡剑破去,所以并不着慌。见黑烟飞到;便持剑往上一撩,剑上青光过处,黑烟随剑消散。风子那知厉害,得了理不让人,大喝一声,纵出林外。正待举手中剑向妖道刺去,妖道已将剑光飞起。

  原来那妖道先时擒了金猱母女,喜出望外。当他回转巢穴,将那六个童男摄来,准备剖腹摘心,收去生魂,炼那最狠毒的妖法。及至返回林中一看,适才擒来的两个金猱与大徒弟俱已不知去向,绑金猱石柱上面的黑煞丝也被人破去,丹炉后面打坐的小妖道已经死于非命。先疑有敌派能人到此,破了妖法,又惊又恨,本想收了丹炉,摄了六个童男逃往别处。又一寻思:“近日大徒弟形迹屡与往常相异,自从摄取最末一个童男回山,更看他脸上时带愁容,第三天那童男便失了踪,遍寻无着。当时虽然有些觉察,因为相随已久,不曾在意。又因急于将法术炼成,好往姑婆岭去相会一个同党,共图大事,偏偏童男便逃走了一个。那小徒弟入门未久,本想将他代用,到底师徒一场,有些不忍。自己方在踌躇,无心中擒着那两个长臂金猱,才息了杀徒之念,祭起黑煞丝,将二金猱困在石柱之上。如今二金猱虽然被人破了妖法放走,但是大徒弟失踪,二徒弟又被人杀死,怎的来人未将丹炉中炼的法宝取去?那炉内与余下六根石柱上的黑煞丝依然存在?”

  不由动了疑念。偶一回身,看见身侧树林中遗下一个小孩的风帽,取在手中一看,正是那失踪童男所戴之物。猛想起初擒到手时,曾见那童男的相貌和自己大徒弟相似,恍如同胞兄弟一般,彼时心中曾微微动了一动。第三日便没了影。照眼前情形看来,分明是大徒弟起了叛意,先放走了失踪的童男,又乘自己不在解了黑煞丝,放走金猱,又恐他师弟泄露,行时将他害死。越想越觉有理,不由暴跳如雷,连忙身飞空中仔细了望,并没一丝别的迹兆,更以为所料不差。本想跟踪迫擒,又因那徒弟虽然学会了两样妖法,仅可寻常防身,不能高飞远走。那失踪童男想是他兄弟,故此放了逃遁,走必不远,定然还在近处岩洞间藏伏,终久难逃罗网。自己急干将法炼成,原想用那小徒弟凑数,他今被人害死,正好趁有妖法禁制,生魂未散之际,行法祭炼。再说两个徒弟一死一逃,剩下这六个童男,带着行走既是不便,放在洞内还需人看守,刚巧丹炉中所炼法宝已经到了火候,索性就此时机取了这七个生魂,炼好妖法,再去寻捉叛徒泄忿。主意一定,便将小妖道解了禁法,将他尸身与六个童男仍用黑煞丝分别绑在七根石柱之上。先到炉前打坐,默诵一阵咒语,起身行法。

  刚将那小妖道的一颗心用妖法割腹取出,持往炉中掷去,猛见月光之下,树林影里似有一道青光闪了一闪。那妖道虽非异派中有数人物,却也不是寻常之辈,新近又从一个有名同党那里学会了几样妖法,炼会了黑煞丝,总算久经大敌。风子只不过急于想往前看个仔细,一不小心,手中的剑在身后闪了一闪,便被他看出动静。那妖道原是心辣手狠,刚一发现有人,忙使妖法将小妖道那颗心掷还,就势一声大喝,便将黑煞丝放起,朝风子飞去。他那黑煞丝炼法,虽与妖尸谷辰同一家数,一则妖道功候比妖尸谷辰相差悬远,二则又非地窍穷阴凝闭毒雾之气炼成,哪里经得起仙家炼魔之宝,所以一挥便成断烟寸缕,随风飞散。

  妖道见黑煞丝出去无功,便猜来人不弱。跟着见敌人纵身出来,举剑刺到,妖道才看出敌人仅有一口好的宝剑,并不能脱手飞出,运转自如。心中一定,哪还容得风子近前,袍袖一扬,便有一道黄光飞出手去。风子还以为那黄光也和黑煞丝一样,忙举剑去撩时,刚一接触,便觉沉重非常,才知敌人是口飞剑,不由大吃一惊。所幸生有天赋,身手灵敏,一见剑头被黄光一压,力量不小,忙按峨眉真传将以实御虚的解数施展开来。当下一个空中,一个地下,一青一黄,两道光华往来冲击个不休,一时之间,竟是难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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