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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九回 彩毅撑空万顷金波飞恶蛊 阴风入洞一团红肉走妖蚕(3)


  那辛辰子定敌绿袍老妖不过,决不敢公然下手。他此来目的,不外两种:第一想盗走妖物文蛛;第二在恶虫尚未成形之时,偷偷下手除去。他以前本是绿袍老妖得意门徒,轻车熟路,自是清楚。我们只消暗中跟定他的身后,他如得手,我们便惊动绿袍老妖,将他绊住,然后由我去将文蛛刺死;他如不胜,我们已经尽知虚实,辛辰子或逃或擒,绿袍老妖决不疑心除他之外,还有别人暗算,也可乘其不备,骤然下手。我二人俱非绿袍老妖之敌,只把妖物刺死,大功已成,那时进退由心,胜固可喜,败亦可以回山复命。虽说师父柬帖尚有两封,事没这般容易,我又还有许多磨难未完,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能不作此打算。大敌当前,能如我们预料固好,万一失利,遭劫受害,你千万记着昨日所托之言,不可轻易涉险,即速赶往东海,或者我还有一线生路;否则白白连你一齐失陷,于事无补,就更糟了!”

  金蝉见笑和尚这几日总是防前顾后,把失利的话说了又说,面色非常沮丧,好生代他难过,劝慰了一阵。同寻了一个洁净山洞,正准备打坐运用玄功,到翌日黎明起身,忽然一阵腥风吹入洞来,笑和尚何等机警,一见风势,便知有异,知道此洞并无出路,除非与来的妖人迎个对头。忙用隐形法连金蝉将身隐起,又用手拉了金蝉一把,示意噤声。二人刚把身形隐起,那阵怪风旋转起一根风柱,夹着沙石,发出嘘嘘之声,业已穿洞而入。金蝉慧眼看得最真,看出风沙之中,隐约有一条细长黑影,进洞之后,略一回旋,嘘的一声,倏又往洞外飞去。金蝉便要追出,又被笑和尚一把紧紧拉住,轻轻在耳边说道:“蝉弟休要言动,留神妖人回来。”

  一言甫毕,果然嘘嘘之声由远而近,二次又飞进洞来。这次竟是忽东忽西,上下四方,满洞飞滚。笑和尚早有防备,拉了金蝉,紧随风柱之后,与他一齐滚转,存心不让他发觉自己,倒看看他是个什么来历。飞转了一阵,那旋风忽然收住,现出一个长身细瘦,形如枯骨,只眼断臂的妖人,正是那日在天蚕岭所遇绿袍老祖门下恶徒辛辰子。见他才一现身,便朝洞内举手喝道:“洞中道友,何不现身出来相见?”

  连喊几声,不见答应,渐渐有些不耐。先是脸上现出怒容,未后好似想了一想,又勉强忍住,改说道:“道友在此修炼,我本不合入洞扰闹。但是为事所逼,须借贵洞用上三日,事成之后,必报大德,暂时惊扰,请勿见怪。”

  说罢,他见仍无应声,便盘膝打坐起来。

  原来辛辰子自在唐石手中漏网之后,情知长此避逃,终须要遭绿袍老祖毒手,不如趁他金蚕蛊尚未炼成,心无二用之际,下手一拼,还可死中求活。特地在别处借了几件法宝,赶到此间,见这洞正合行法之用,入洞一看,先就闻见生人气味,却看不出一丝踪影,起了疑心,不敢停留。及至往别处飞行了一阵,虽有许多洞穴,俱无这里隐秘合适。又因先时闻出的气味,不似以前同党和仇敌设下的机关,以为是隐居修炼之士,想回来看看动静。如果所料不差,自己正缺少帮手,能得那人相助更妙,不然,或者将他除了,或者彼此言明,两不侵犯。所以二次又回进洞来,施展妖法,想查出那生人踪迹。

  谁知转了好一会,仍无朕兆。换了别人,定以为误认。可是辛辰子嗅觉最灵,明明闻着那生人气味就在左近,偏偏查看不出,只得收了妖法,又打招呼。及见通统无效,如非穷途危难,普通隐形之法,他原不放在心上。若在平日,早就发威逞凶,用最狠毒的妖法,禁制洞中之人现身出来。无奈自己已成惊弓之鸟,这里又密迩仇敌,不敢再树敌结怨,忍了又忍。如是另寻洞穴,布置妖法,再没这般隐秘合适之所;如就用本洞,虽然知道那生人决非绿袍老祖一党,自己有妖法异宝护身,也非普通剑仙所能伤害,但是自己行法之际,却伏着一个外人在暗中窥伺,终是不妥。

  踌躇了好一会,才决定仍与洞中之人打个招呼,一边小心提防,姑试为之。如果洞中之人是个隐居修炼、独善其身之士,不来干涉,再好不过;否则自己即用妖法将洞口封锁,他如轻举多事,说不得只好和他决个胜负便了。也是辛辰子太自大,以为除绿袍老祖而外,别无忌惮,却忘了东海三仙隐形剑法和金蝉两口霹雳剑,决不是他的妖法所能封锁,以致少时被笑和尚、金蝉二人无心中破了他从红发老祖门下借来的五淫呼血兜,终于惨死在阴风洞绿袍老祖之手。这且不提。

  且说笑和尚、金蝉见辛辰子独自捣鬼,看不见自己,只是好笑,艺高人胆大,并未放在心上。若非记着柬帖“以毒攻毒”之言,依笑和尚心思,还想在暗中戏耍他一番。谁知辛辰子才一坐定不久,便从身后取出七面妖幡,将手一指,七道黄光过处,一一插在地上。又取出一个黑网兜,挂在七面幡尖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疾!”

  幡和网兜突然由地而起,后面四根幡高与洞齐,前面三根只齐洞口一半,将那向兜撑开,恰似山中猎人暗设来擒猛兽的大网。网撑好后,辛辰子站起身来,披散头发尸赤身单手着地,口中念咒,绕着幡脚疾走。顷刻之间,便见幡脚下腥风四起,烟雾蒸腾。若在旁人,早不见妖人形影。似这样约有三四个时辰,又听一声怪啸,一溜绿火,往洞外一闪,满洞烟云尽都收敛,连人带幡,俱都不见。

  金蝉用慧眼定睛一看,妖人虽走,七根妖幡仍然竖在地上。幡头上有一层轻烟笼罩,连带网兜俱未携走。知是妖人弄的玄虚。这里离百蛮山阴风洞少说也有三四百里,妖人法宝却在此地施为,猜不透是什么用意。二人正想低声商议,金蝉猛往洞口外一看,忙说道:“师兄,外面天都快明了。”

  一句话将笑和尚提醒,才知只顾看妖人行法,忘记天已不早,一着急,拉了金蝉,驾遁光往外便飞。金蝉一见笑和尚飞得太急,竟忘了咫尺之内,就是妖人设下的妖幡妖网。昔日在慈云寺尝过妖法厉害,不敢大意,连话都不及说,忙将双肩一摇,身旁霹雳剑化成红紫两道剑光,护着自己和笑和尚全身,由幡网中同往洞外冲去。耳旁只听咝咝两声,当时并未在意。出洞一看,果然五月天气,天色已渐微明。金蝉一面飞行,一面对笑和尚道:“可笑妖人在自捣了半夜鬼,费了多少心神,他那妖术邪法竟无多大用处。”

  笑和尚问是何故,金蝉便将前事说了。

  原来笑和尚的目力不如金蝉,竟未看出妖人的妖幡尚在,一听金蝉说洞外天明,才知妖人已走,恐怕迟去误事,忙着往外飞遁,若非金蝉机警,说不定便许中了妖法暗算。笑对金蝉道:“起初我还小看妖人,以为本领不甚出奇,谁知那妖法竟这样厉害,连我都未看出。以为时间还早,仗着我们飞行迅速,打算与你商量几句,再随后追赶。当时我只见洞外黑乎乎的,听你一说天明,才想起你二目被芝仙舐过,已能透视尘雾,忙着飞走。见你展动霹雳剑,还以为是一时技痒,却不想妖幡还在,据我看,妖人将妖法设置在远处洞穴之内,必是想用诱敌之计,将仇敌引来,陷入网内。那妖幡、妖网敢与老妖为敌,决非寻常。你那霹雳剑原是峨眉至宝,我两人既未被妖法困住,妖人法宝必然被你飞剑所毁无疑了。”

  正说之间,金蝉忽喊:“师兄快看妖人!”

  笑和尚举目一看,前面天空云影里,隐约有一星星绿火闪动,连忙催动遁法,往前追去。不多一会,已追离百蛮山主峰不远,眼看快要追上,那一溜绿火忽从云层里陨星坠落一般往下泻去。二人跟踪飞将下去一看,下面正是昨日所见的花田,就这一夜工夫,田中金草竟然长成,映着朝阳,闪起千顷金波。崖壁上彩烟缕缕,徐徐吞吐。四外静荡荡的,一点声息都没有。再看辛辰子,业已不见踪迹。正在留神观察,忽见崖上左面圆洞,有一条人影一晃。连忙飞近洞前一看,这三个圆洞里面,各有一个妖人打坐。中洞妖人,正是那绿袍老祖,细颈大头,须发蓬松,血盆阔口,獠牙外露,二目紧闭,鼻息咻咻,仿佛入定。身旁俱是烟雾围绕,腥气扑鼻。笑和尚心想:“妖人在此入定,正好趁此时机,去斩文蛛。柬帖上虽说文蛛藏在阴风洞底,不知是否就从此洞入内?”

  正在寻思,忽见辛辰子从左侧洞内飞身出来,手中拿着一面缨络垂珠、长有三尺的幡幢,对着崖壁才一招展,腥风大作。便听吱吱之声,广崖上万千小洞穴中,成千累万的金蚕,似潮涌一般轰轰飞出,直向那面幡幢扑去。辛辰子更不怠慢,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中幡幢往空中一抛,发出十丈方圆烟雾,裹住一团红如血肉的东西,电闪星驰,往他来路上飞去。那些金蚕如蚁附膻,哪里肯舍,轧轧吱吱之声响成一片,金光闪闪,遮天盖地,纷纷从后追去。金蚕飞走,不多一会,左洞一声怪啸过处,飞出昨日所见的断臂妖人唐石,抬头往空一看,见金蚕全都飞走,不由慌了手脚。先飞身进了中洞,见绿袍老祖入定未醒,急得口中连连发出怪声。顷刻之间,又由中洞内飞出二三十个妖人,齐问:“师兄何事,这般着急呼唤?”

  唐石道:“祸事到了!师父的金蚕,全被人引走。师父入定醒来,我等性命难保,还不快追!”

  众妖人闻言,俱往崖上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怪啸一声,全都飞起高空。只见尘沙漫漫,烟云滚滚,宛如一阵旋风,簇拥着一天绿火,直往来路追去。那辛辰子埋伏在洞侧崖壁之下,始终未被人发现。众妖人走后,唐石倏地浓眉倒竖,目露凶光,将足一顿,待要飞向中洞。刚刚飞至洞口,又似有所顾忌,拨转头似要飞走,身才离地,辛辰子也随着跟踪而起。这时崖洞中只有绿袍老祖与右洞西方野佛入定未醒。依了金蝉,恨不能乘机下手,将这两个妖孽杀死。

  笑和尚细心,早看出唐石昨日无辜受了茶毒,怀恨在心,适才命许多同门去追金蚕,自己却置身事外,便知他不怀好意。看他欲前又却,并未下手。这种妖人,居心狠毒,有甚师徒情义,分明知道厉害,顾忌不敢下手。又因绿袍老祖虽然入定,满身烟雾,似有防备,仍以慎重为是。辛辰子引走金蚕,并不逃走,必是想盗文蛛。柬帖又有“逢石勿追,以毒攻毒”之言,只须跟定辛辰子,便知文蛛下落。正向金蝉示意拦阻,谁知唐石一去,辛辰子也跟在身后,大出意料之外,诚恐稍纵即逝,不假思索,便也随后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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