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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芭蕉道:「遲了給那個瞧見,順手牽羊騎去了,可是大大的不妙。」

  芍藥搖搖頭:「有什麼要緊,追不到,我們就兩人一騎,馬跑一段路,人跑一段路。」

  芭蕉只有苦笑,芍藥看見他這樣子,「噗哧」地一笑,拉轉馬頭。「喏,在這裏等我,不要跑開!」

  「一定。」芭蕉忙不迭的點頭。

  芍藥連聲嬌叱一聲,放馬疾奔了出去,芭蕉目送她去遠,才真的鬆了口氣!

  他抬手抹去鬢邊汗水,到底是熱汗還是冷汗,卻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芍藥怎會變成這樣子?難道她本來就是這個性子,在師父面前,不得不收斂起來,現在離開了白雲館,才露出來?

  該死,我方才是怎麼會有那種念頭。

  芭蕉嘟喃著在樹旁坐下,方才那種綺念不知怎的又突然湧上來。

  他的心頭又起了亂動。

  然後,他想起了那串佛珠,不覺抬手拿下,默數起來!才數了一圈,他的心神已有些平靜,再數一圈,心神更安寧。

  ──師父留給我這串佛珠,難道是這樣用的?

  想到了師父,芭蕉又不禁惶恐起來,師父將白雲館交給他並沒有多少時間,白雲館便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三個師兄妹,死的死,走的走,而芍藥看來雖然並沒有多大不妥,卻變成這樣子。

  這其中是否還另外有原因,芭蕉其實也不敢太肯定,他到底並沒有忘記芍藥曾經被留侯咬了一口,雖然說,留侯妖力太厲害,不是他們師兄妹所能夠抵禦,而事發突然,又不是他們能夠防範得來,但芭蕉還是不免有些歉疚。

  見到了師父,應該怎樣說?

  芭蕉嘆息著,目光又移向芍藥離開的方向,芍藥一騎已經看不見了。

  ──芍藥這一去,會不會一去不返?

  芭蕉不知怎的竟然生了這個念頭,呆了呆,數著佛珠的雙手不覺停下。

  然後他茫然站起身子。

  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那剎那已塞滿了他的心頭,不由自主的縱目四顧。

  四野無人,風吹草木蕭蕭,芭蕉一看再看,不禁長嘆。

  也就在這剎那,他的目光突然凝結。

  道路的左面是一片濃密的林子,一望無際,因為樹葉不少已枯落,所以視野也廣闊很多,芭蕉一看再看,並沒有什麼發現,那剎那突然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倒吊在遠處的一株枯樹橫枝下,一動也不動,沒有風的時候,遠看來就像是一個奇大的蜂巢,但急風了吹,卻像是一具屍體。

  「蝙蝠?」芭蕉脫口一聲。

  ──這難道是真的蝙蝠?

  ──蝙蝠又怎會在這裏出現?

  心念一轉再轉,芭蕉忍不住舉步往林內走去,林內到處都是乾枯的落葉,一腳踩下去,就發出一陣奇異的聲響。

  芭蕉絕不是一個膽小如鼠的人,但這種聲音響入耳,竟有些心寒。

  他忙放輕腳步,緩步向那邊接近。

  越接近他就越肯定那真的是蝙蝠,可是到他看清蝙蝠的面龐,忽然嚇了一跳。

  蝙蝠的臉色非常難看,死魚肉似的,一絲血色也沒有,那雙本來已經像鳥爪的手現在看來更加像了。

  整雙手都是死魚肉似的,又像塗上了一層白堊,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寒的光澤,指甲是灰白色,尖長而勾曲,彷彿已角化,給人一種極其銳利的感覺。

  他的一雙腳赤裸,情形看來比一雙手更惡劣,勾掛在那根橫枝上,就像是兩柄彎彎的鉤子。

  芭蕉時常都奇怪,蝙蝠那雙腳的構造是否有異於常人,所以能夠勾掛在樹枝上,支持身子那麼久也可以。

  他也曾問過大法師。

  「這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蝙蝠。」大法師的回答更加玄妙。

  到底是事實還是說笑,芭蕉聽不出,也看不出,大法師的說話態度一向是那麼平淡,要從他的話洞悉他的心意,誠然未必是不可以,卻還不是芭蕉這種年輕人所能夠做得到的。

  以楚輕侯的聰明練達,一樣不能夠。

  芭蕉清楚記得,前後問過了三次,大法師的回答都是一樣,他沒有問第四次,而對於蝙蝠這個大師兄,也一直存著一種既奇怪,又有些恐懼的感覺,尤其是月明之夜,蝙蝠攀著鐵柵大聲狂叫的時候!

  現在的蝙蝠,看來更恐怖。

  他那樣倒懸著,渾身的血液應該聚流向他的腦袋,可是,他的臉部卻全無血色。

  芭蕉實在有些懷疑,他已經不是一個活人,也不是自己倒懸在那裡,而是被別人倒吊起來,且在腦袋上開了一個洞,所有的血液也因此盡滴在地上。

  蝙蝠的足踝卻沒有繩子縛著,地上也沒有絲毫血跡,細看之下,亦不難發覺他的胸膛仍然很有規律地不住起伏。

  芭蕉已經發覺,相反蝙蝠到現在仍然沒有發覺芭蕉的接近。

  蝙蝠的聽覺一向很不錯,在白雲館的時候,芭蕉已經能夠肯定。

  在日間,蝙蝠有時簡直就像是一個瞎子,可是無論怎樣放輕腳步,只要稍接近石牢,蝙蝠便能夠發覺,而且能夠從腳步聲聽出來是那一個。

  如果來的是芍藥,蝙蝠會眉飛色舞,狀若瘋狂,若是芭蕉,卻會變得很陰險,好像要找機會將芭蕉扼殺。

  就是玉硯,他也要找機會咬一口,但若是大法師,則變得非常溫順。

  可是現在的蝙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芭蕉一面接近,一面留意蝙蝠的表情,蝙蝠一點反應都沒有,更接近,芭蕉突然發覺,蝙蝠的臉上,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倦,四肢完全都放鬆,若是體重不輕,只怕早已被急風吹去。

  ──看來他非常疲倦,莫非就是這個原因,反應變得這樣子遲鈍?

  芭蕉動念末已,一隻飛鳥突然在枝葉中飛出來,落在那根橫枝上。

  那隻鳥距離蝙蝠雙腳一尺不到,蝙蝠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啁啾一聲,那隻鳥跳躍上前,落在蝠蝠的腳心上。

  芭蕉看在眼內,盯穩了蝙蝠,在他的意料之中,蝙蝠無論如何也應該有些反應了,那知道出乎他意料之外,蝙蝠一動也不動,那隻鳥也毫無感覺,嘴一落,啄了下去,這一次蝙蝠終於有了反應,怪叫一聲,腰一折,身形往上翻起來,伸手抓向那隻鳥,那隻鳥卻在他怪叫的時候已給嚇得飛起來,疾飛上半空。

  蝙蝠一抓竟落空,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如蚊蠅之細小,蝠蝠也能夠只憑聽覺手到拿來。

  芭蕉知道是什麼原因。

  蝙蝠那一抓雖然迅速,但與以前比較,卻是慢上了很多,是什麼使他的動作變得如此緩慢?疲倦?

  芭蕉心念不停在轉動,眼睛卻盯穩了蝙蝠,看蝙蝠還有什麼舉動。

  蝙蝠一抓落空,身形就往上拔起,怪叫聲中,左右手齊抓了出去!兩抓亦一樣落空,那隻鳥已飛入青天外,白雲裏。

  蝙蝠怪叫不絕,身形卻往下飛墮,他的叫聲變得有些嘶啞,而且不怎麼響亮,與在白雲館比較相差得實在太遠。

  芭蕉聽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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