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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皇帝笑聲出口,這笑聲令人不寒而慄。

  江彬不由心寒起來,跪倒道:「皇上妙計巧安排,萬無一失,微臣佩服,五體投地。」

  皇帝笑著坐下來道:「天河上人到底是煉藥的能手,無論什麼藥都有驚人的貢獻,我已經試用過,的確奇妙,萬無一失,當之無愧。」

  「皇上英明」江彬除了這種話,還能夠說什麼?

  皇帝接卻歎了一口氣道:「可惜的就是我不能夠看著他倒在面前,看見他毒發的模樣,廷封啊廷封,你看不見我的下場,我也看不見你的,兩皆遺憾啊。」

  江彬聽著,由心又再寒起來。

  ***

  出了城外,小子仍然是心有不甘,嘟喃道:「什麼時候再遇上那個皇帝,總要他好看。」

  徐廷封笑了笑,道:「其實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子一怔,道:「你暗中已下了手腳?」

  徐廷封搖頭道:「進入鎮海樓之前,我與他把臂同行,無意觸及他的經脈,發覺甚為虛弱,大抵是縱情色欲,藥物服食太多,離死不遠。」

  「這可是大快人心。」

  「我原要告訴他,叫他小心,只是心念香君,完全提不起心情。」

  「幸好你沒有告訴他,叫他防備。」

  「就是告訴他也沒有用,像他這種人,要他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比要他死還難。」

  說話問,已到了馬車旁,明珠探頭出來,一見徐廷封,立即嚷出來道:「香君姐姐有一封信留給侯爺你。」

  徐廷封還未答話,小子已大叫道:「怎麼不告訴我還有這件事?」

  「告訴你有什麼用,信是給侯爺看的。」明珠接將信遞前。

  憶蘭也就在這時候探頭出來道:「爹,我要香姨。」

  徐廷封目光一轉道:「好,爹就是拚了命也要替你將香姨搶回來。」

  「香姨要出家,那是要怎樣?」憶蘭接問。

  「就是回師父家去。」徐廷封笑了笑道:「放心,爹現在就與你到那兒。」

  「爹沒有騙蘭蘭?」

  「什麼時候爹騙過蘭蘭了。」徐廷封一面迫不及待地將信拆開。

  在少林寺那兒無為大師曾經跟我說過,有緣無緣,上天註定,若是無緣,強求也無用,當時我仍然是有些懷疑,到現在,我實在不能不相信,也終於考慮清楚,苦修庵才是我真正的歸宿……

  看到一封這樣的信,徐廷封心頭更難過,他並不難想像傅香君寫這封信時候的心情。

  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徐廷封不知道,卻已下決心全力挽救,阻止傅香君出家,將傅香君奪回來。

  又是夜深,雪已經下了有兩個時辰。

  雪還未開始下的時候傅香君已跪在苦修庵前院的地上,上一次也是這種天氣,這一次她的決心卻更大,心情也當然比上一次淒涼得多。

  知道她回來,接掌苦修庵的師太仍然在雪下了兩個時辰後才推門出來,她已從苦師太的遺訓中知道傅香君的事,也知道如何處置。

  大雪紛飛,傅香君渾身沾滿了雪花,看見師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師太移步到傅香君面前,一聲歎息道:「癡兒,你怎麼又回來了。」

  「要回來的時候總要回來的。」傅香君的語聲很平靜,彷佛完全沒有感情的存在。

  師太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接問道:「上一次你跪了三日三夜,這一次你又準備跪上多久?」

  「到師太答應為止。」

  師太再問道:「風雪這麼冷,你完全不怕?」

  「弟子的身不怕寒冷,可是總不及心那麼寒冷。」傅香君的語聲無可奈何的。

  師太深注她一眼,又一聲歎息道:「癡兒,你果真已經四大皆空。」

  「多謝師父。」傅香君拜伏雪地上。

  「好,你隨我進去,明天吉時我為你剃度。」師太伸手扶起了傅香君,往裡走去。

  傅香君臉上並無喜色,一點表情也沒有,師太看著她,不禁又想起自己初入苦修庵時情形。

  她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誤,傅香君的回答也事實在她的意料之內。

  苦師太遺言說過,傅香君若是再回來若是那樣子答話,則勢必萬念俱灰,不必再要她在雪地上再多跪了。

  她不知道傅香君的遭遇,也不想細問,一心要出家的人總有她辛酸的往事。

  正如她又何嘗不是?

  ***

  第二天正午,雪仍然下過不停,遍地銀白,便看著心也為之冷起來。

  苦修庵中梵唱不絕,儀式之後,師太終於舉起剃刀,割下了傅香君一綹秀髮。

  憶蘭的聲音也就在這時候傳來道:「香姨、香姨——」

  傅香君垂下的眼蓋應聲張開來,平靜的眼神同時變得激動。

  師太看在眼裡,一聲歎息道:「罷了!」放下剃刀。

  傅香君目光一轉,看見憶蘭一股勁兒沖進院子,來到階下,失足一下子摔倒地上。

  「蘭蘭——」傅香君不由長身而起,奔出堂外,一把將憶蘭扶起來。

  「香姨不要去了蘭蘭。」憶蘭緊抱著傅香君道:「蘭蘭要香姨——」

  傅香君心頭一陣激動,輕撫著憶蘭的頭,耳邊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香君——」

  她抬頭望去,徐廷封打著傘,正立在那邊雪地上,怔征地看著她,眼瞳中充滿了悲哀。

  「廷封——」她的心不由又一陣激動。

  憶蘭隨即牽著她的手走過去,一面嚷道:「爹也要香姨,香姨不要離開爹。」

  憶蘭實在很懂事,走近了,將傅香君推給徐廷封,自己卻轉向那邊走進來的小子與明珠。

  苦修庵大堂的門也就在這時候關上,梵唱也停下來,天地間一片寂靜。

  「香君——」徐廷封再呼一聲,語聲也充滿了悲哀,而且嘶啞。

  傅香君入耳驚心,再看徐廷封蒼白的嘴唇,滿布紅絲的眼睛,死氣沉沉的蒼白面孔,就更由心發起抖來。

  她撲近去,抱著徐廷封,有意無意,觸及徐廷封的脈門,更是心驚。

  徐廷封歎息著道:「我實在後悔沒有聽你的話,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絕良弓藏,功高震主——」

  傅香君追問道:「是皇帝?」

  「伴君如伴虎。」

  「你怎麼這樣不小心?」

  「若是你在我身旁,一定會看出來,不」徐廷封搖頭道:「我若是聽你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幸好你還是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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