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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更深。

  月光斜照在窗戶之上,也將窗外那簇梅枝的影子搬上窗紙。

  窗紙慘白,梅枝的影子有如鬼爪一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破窗伸入,抓住人的脖子,抓去人的鬼魂。

  這是雪漫天的書齋。

  雪漫天的靈魂雖然沒有被抓去,脖子卻已像被抓住,呼吸已變得急促。

  他的面色似乎比窗紙還白,神情亦像是見鬼一樣。

  那是在聽到雪飛鵬的遭遇之後,他的面色才變成這樣。

  雪飛鵬現在站在他面前。

  每一個細節,雪飛鵬都說得很清楚。

  他找到雪漫天的時候,雪漫天就在這個書齋之內繪畫,而且已接近完成。

  現在這幅畫已必須再畫過。

  雪飛鵬進來的時候,雪漫天並沒有怎樣,氣定神閑,繼續工作。

  他也沒有在意雪飛鵬的表情。

  雪飛鵬的緊張,在他來說本就算不了什麼,因為他並沒有忘記,這還是雪飛鵬第一次到鎮上去遊玩

  一個從未出過家門的孩子,對於很多事情難免都會大驚小怪。

  他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雪飛鵬遇上的竟是那樣的事情。

  聽到那個女人竟然沒有臉龐,他的臉龐也好像消失不見,換上了另一個人的臉龐。

  雪飛鵬從未見過父親的臉龐變得那麼難看。

  雪漫天整張臉的肌肉刹那仿佛都收縮起來,然後又突然放鬆,每一分每一寸都起了顫抖。

  到雪飛鵬將那枝小白旗交到他手上,他手中的畫筆再也把持不住,飛墮畫上。

  筆鋒墨滿,在畫上濺開,雪漫天完全沒有理會,只是盯穩了白布旗上那雙錦繡的怪物。

  雪飛鵬的目光卻是落在雪漫天面上,他看出了雪漫天心中的恐懼。

  雪漫天只是聽,一句話也沒有說,雙手捧著那枝白布旗,神態幾乎安靜下來。

  雪飛鵬立即問:“爹,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雪漫天如夢初覺,勉強一笑,道:“他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一個叫無面,一個叫無珠。”

  雪飛鵬追問:“那個無面的女人真的無面?”

  雪漫天無意識地應道:“有面的時候亦會無面……”

  雪飛鵬又問道:“她是不是戴上了面具?”

  雪漫天沒有回答。

  雪飛鵬道:“我不相信人竟會無面,爹,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雪漫天立即道:“沒有。”

  他回答得很肯定,很迅速,雪飛鵬聽來,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一向很相信他的父親,無論他的父親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只有這一次例外。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竟會有不真實的感覺。

  雪漫天好像看出雪飛鵬心中的疑惑,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雪飛鵬接道:“那個無珠,我也一樣不相信。”

  一頓又說道:“他的一雙眼睛雖然看來就真的只有眼白,但若他真的沒有眼睛,又怎能夠躲得開我的劍。”

  雪漫天道:“這只是因為你的武功比他相差得實在太遠。”

  雪飛鵬道:“孩兒只是一時疏忽。”

  雪漫天截道:“這你若也瞧不出,你雖然有眼,與一個瞎子又有何分別?”

  雪飛鵬垂下頭去。

  雪漫天接道:“技不如人,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不發奮向上,才是可恥。”

  雪飛鵬恭身道:“孩兒知道。”

  雪漫天沉聲道:“那麼明天開始,你加倍用功,不要偷懶。”

  他忽然笑了起來:“你出外走這一趟也好,最低限度,現在已經明白自己所學,還不足以行走江湖,說來我實在應該多謝他們。”

  “他們?”雪飛鵬追問:“爹是說無面無珠?”

  雪漫天點頭,緩步踱向窗前,佝僂的身子又挺得標槍也似的筆直。

  雪飛鵬亦步亦趨:“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雪漫天沒有回答,一直走向書齋的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身材並不魁梧,相貌也並不兇惡,三縷長髯,一身儒士裝束,無論怎樣看,都不像一個武林中人,卻身懷絕技。

  雪飛鵬從來都沒有問過他父親何來一身武功,是學自哪一門派。

  現在他忽然想知道,可是他沒有問,只是默默跟在雪漫天的後面。

  雪漫天腳步不停,出了書齋,步向齋外那個小院子。

  院子四面都種著竹樹,夜風吹過,竹濤一陣又一陣。

  雪漫天仍然雙手捧著那枝白布旗,終於在院子正中停下來。

  月光灑遍了他的身子,他仰眼望天,忽然道:“今天是十四。”

  雪飛鵬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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