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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變化大法師笑道:「施主豈不聞出家人不打誑語,那自然就要老實說話。」

  獨孤雁道:「是極是極。」變化大法師笑著緩步走到獨孤雁身旁,上上下下打量起獨孤雁來。獨孤雁這時才發覺。這位變化大法師一雙眼睛竟然火炬似的光亮,彷彿要瞧進入的血肉之內。他這樣大膽的人,竟然給瞧得渾身不自在,而且由心底寒了出來。

  慕容孤芳看在眼內,笑笑道:「大法師看得越仔細,對你就會越好。」

  獨孤雁道:「是極是極。」除了「是極」這兩個字,他竟什麼也說不出來。變化大法師又再打量了他幾遍,點頭道:「很好,很好。」

  獨孤雁不由脫口問道:「是什麼很好?」

  變化大法師笑道:「你這個人的骨骼很好,要改造,並沒有多大困難。」

  慕容孤芳插口問道:「大法師有幾分把握。」

  變化大法師道:「十分。」

  慕容孤芳不由亦道:「很好。」

  變化大法師轉問獨孤雁:「你就是獨孤雁?」

  獨孤雁道:「不錯。」

  大法師搖頭道:「你雖然有殺手的本領,卻沒有殺手的心腸,你居然能夠活到現在,實在是奇蹟。」

  獨孤雁苦笑道:「大法師從何而見得。」

  大法師笑道:「一個人是否多情,只看他的眼睛便已經知道,你實在太多情了。」

  獨孤雁苦笑。大法師忽然伸手一拍獨孤雁的肩膀,又說道:「一個人太多情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他絕不會忘恩負義。」獨孤雁只有苦笑。大法師接著說道:「你不必害怕我,我雖然也殺人,殺的卻全都是死人。」

  獨孤雁怔在那裏。

  ──死人還要殺,這又是什麼回事?

  大法師目光如炬,好像看得出獨孤雁內心的意念,道:「很快你就會明白的。」又是這句話,獨孤雁只有發呆的份兒,道:「最好現在我就明白。」

  大法師道:「你這個人倒也心急,心急的人,是絕對做不得貧僧那種大變化技術的。」

  獨孤雁道:「大法師的禪機,恕小生還參悟不透。」

  大法師道:「這並非禪機,其實你也無須太過明白。」

  獨孤雁道:「明白一點總是好的。」

  大法師笑笑,回問慕容孤芳,道:「這件事什麼時候開始的好?」

  慕容孤芳道:「事不宜遲,越快就越好。」

  大法師道:「那麼就今夜開始了。」

  慕容孤芳道:「好。」轉問獨孤雁:「你考慮清楚沒有?」

  獨孤雁道:「目前就只有這一條生路,還須考慮什麼?」

  慕容孤芳道:「有一件事情,你必須明白。」

  獨孤雁道:「洗耳恭聽。」

  慕容孤芳道:「在大法師施法後,你就是另外的一個人,相信以後也沒有可能恢復本來面目了。」

  獨孤雁沉吟一下,道:「我明白。」

  慕容孤芳道:「也即是說,在施法後,你就是另一個人,有另外一個名字。有另外一批朋友,至於獨孤雁,也就從此在人間消失,人間再沒有獨孤雁其人!」獨孤雁道:「我正希望能夠如此。」

  慕容孤芳道:「至於你的朋友親戚,也因你如此一變,從此斷絕關係。」

  獨孤雁沉聲道:「到今時今日,獨孤雁還有什麼親戚朋友?姑娘不必為這些牽掛。」

  慕容孤芳道:「你能夠完全拋卻此前一切,就最好不過。」回頭對變化大法師叮囑道:「大法師施法之時著意一些。」

  大法師道:「貧僧省得。」又打量獨孤雁一遍,道:「他筋骨之佳,實在是貧僧平生僅見,不著意不成。」說著他按住獨孤雁肩膀上的手緩緩上移,撫向獨孤雁的面頰。他的手掌肥厚溫暖,獨孤雁卻有不寒而慄之感。大法師一面撫摸,一面連聲道:「很好很好!」

  他終於將手鬆開,獨孤雁吁了一口氣,問道:「何好之有?」

  大法師道:「總之,總是很好很好。」

  獨孤雁無可奈何一笑,轉向慕容孤芳揖道:「姑娘的再生之德,獨孤雁永記心頭。」

  慕容孤芳道:「尚言之過早。」她抬起玉手,指著那邊道:「屏風後有一面銅鏡,你不過去看看你最後一面。」

  獨孤雁沉吟不語。慕容孤芳接道:「鏡中的獨孤雁無疑就是你有生以來最親切、最熟悉的一個人。一個老朋友,這樣親切熟悉的一個老朋友即將永遠再見之日,你總該好好的看著他,說一聲再見。」

  獨孤雁無言地點頭,緩步走過去。他的腳步是那麼沉重,連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之後將會有什麼變化?他當然不知道,相信現在也沒有人能夠知道。

  大法師也不例外。

  ***

  光潔的銅鏡,毫無瑕疵,鏡中人是那麼的清楚。鏡中人也就是獨孤雁。

  ──他就是獨孤雁,是我有生以來,最親切、最熟悉的一個人。

  獨孤雁面對銅鏡,心頭忽然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蒼涼、悲傷。

  ──今日一別,永無再見,老朋友,你又有什麼感覺?

  獨孤雁不禁一聲長嘆。鏡中的獨孤雁此後將會變成怎樣呢?他當然不知道,但他亦知道,很快就知道。長嘆聲中,他緩緩離開了那面銅鏡,甚至沒有再回頭望一眼。

  千里送君,終須一別。多看一眼又何妨,少看一眼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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