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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武士應聲將猿屍遠遠拋出。風入松朝指那邊樹林,接道:「準備火把跟我搜!」

  眾武士轟然齊應。叱喝聲,鞭響聲旋即四起。風入松一騎當先奔出。那些武士魚貫緊跟在後面,一行下坡卻立即弧形展開,向那邊樹林包抄過去。馬蹄雷鳴,沙塵蔽天。

  也不用吩咐,有幾個武士已下馬收拾屍體。馬革裹屍,那幾個武士心頭都不禁愴然,但並未因此膽怯,收拾好屍體,綑在坐騎後,叱喝聲中,亦策馬追向樹林那邊。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樹林上空,一支煙花「蓬」然爆開,卻是血紅色。大道上陸續有大理的武士飛馬趕來,看見了那團血紅色的煙花,都改了方向,策馬轉奔向那邊樹林。他們都是三騎一組,一組與一組的距離雖然都不一樣,但顯然都不怎樣遠。

  那團血紅色的煙花也是好一會才逐漸的消散,盡散的時候,殘霞亦已經黯淡。夜幕終於低垂。

  ***

  夜漸深,風漸涼。

  今夜雖然無雨,但春寒仍料峭。獨孤雁又一次深深的感覺到這春寒。他一身冷汗濕透,衣衫緊貼著他的肌膚,冷風中冷汗更加冷,一陣陣寒意尖針般刺進他的肌膚內,可是他整個身子始終沒有顫動,牙照緊咬,雙拳緊握,嘴角已有血淌下,指骨亦變得青白。

  他就藏在那株大樹上。那株大樹接近梢頭的一個極角向內陷進,正好藏下他半個身子,在他的身前,蓋滿了枝葉,都是他以刀砍下來蓋在自己的身上。椏角藏下了他半邊身子,還有的半邊被枝葉遮蓋,若不是上樹搜索,真還不容易發現。他這樣做實在很冒險,可是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卻又非要在險中求生不可。

  將兩匹空馬一逐向東,二逐向那邊樹林,當然都是出於他的主意,他只希望能夠藉此引開大批武士的注意,再設法逃命。

  他到底成功了。就連風入松他想不到他竟然還留在原地。他藏得也可謂很巧妥,竟然沒有被那些大理武士發覺,甚至風入松,也沒有注意,卻被樹上那隻長臂猿發覺,竟爬過來跟獨孤雁玩耍,還伸手去拔披在孤獨雁身上的那些枝葉。

  在那剎那,孤獨雁簡直渾身毛髮倒豎,他的生命毫無疑問就繫於那隻長臂猿的身上!要殺那隻長臂猿在他來說當然易如反掌,但是他非獨不敢拔刀,連殺機也不敢動。

  那隻長臂猿果然引起了一個武士的注意。那一聲呼喝入耳,獨孤雁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風入松的劍出手,那支小劍就像是傳說中的飛劍一樣,白光一道在獨孤雁眼前飛過,射在那隻長臂猿的額上。

  血飛激,猿飛墮!森冷的劍氣剎那間迫近眉睫,摧人心魄,若換成別人,只怕已忍不住驚呼失聲,從躲密的地方逃了出來。

  獨孤雁沒有,他到底是殺手之中的殺手,神經之堅韌,已有如鋼絲一樣,可是,他仍然不禁心寒。風入松內力的高強實在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計。

  ──這老兒的內力只怕已到了飛花創敵,摘葉傷人的地步。

  ──我絕非他的對手!

  獨孤雁有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技不如人的感覺,也是第一次真正感覺恐懼。

  一直到風入松喝令搜索那邊樹林,飛騎奔出,獨孤雁才放下心。他仍然不敢動,只是一雙眼睛例外。那一團血紅色的煙花,那三個一組,絡繹不斷,四方八面湧來的大理武士,他全都看在眼內。

  ──段南山到底出動了多少武士?

  獨孤雁不知道,一顆心只是一直的下沉。事情比他預料的還要嚴重,風入松等決不輕易超出禁宮半步,現在竟然親率武士追殺他,還有那些武士一直到現在,竟然還不停飛馬奔來。他終於嘗到被追殺的滋味。可是他反而感到自豪,因為追殺他的是大理護國劍師,還有無數的大理武士。

  試問天下間,又有那個殺手嘗試過被這樣追殺?

  ***

  夜風吹乾了地上的鮮血,也終於吹乾了獨孤雁那一身冷汗濕透的衣裳。獨孤雁吁了一口氣,終於在樹頂挺起了身子,動作是那麼緩慢,其實他半邊身子已經有些麻木。蓋在他身上的枝葉簌簌落下,他暗運了兩遍真氣,才縱身從樹上躍下來。連著彎刀的那條鐵鏈在半空中錚錚的發出一陣異響,他並不在乎,因為他已經完全確定,周圍並沒有大理武士留下。他又再吁了一口氣,仰頭望天。

  今夜有月,有星,星光閃爍,月夜淒清。

  ──何去何從?

  獨孤雁又一次生出這個念頭。他呆立在那裏,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形終於掠出,掠向樹林那邊。這等如追隨在風入松等人之後,除非風入松回頭再搜,否則就沒有可能碰在一起。

  他到底是一個聰明人,然而亦不無顧慮,因為其餘的大理武士都是向那邊追去,不難就與他碰在一起。

  可是除了這條路,還有那條路好走?獨孤雁不知道,他現在可以說,只是見一步,走一步。

  一種難言的蒼涼,難言的悲哀,充滿他的心頭。

  ***

  樹林中一片漆黑。

  這片樹林深得出奇,枝葉也濃密得很,進入了七八丈之後,就連星光月色也看不到了。前方是無盡的黑暗,再入,伸手甚至不見五指。

  獨孤雁並不是第一次走在這種環境中。他緩緩向前行,一雙眼也漸漸習慣,一路前去,沒有撞在樹上。鏈子他已經拉緊,刀握在右手之中,他腳步起落也小心之極,只恐樹林中有大理武士在歇息,驚動了他們。

  樹林中異帶潮濕,泥土是軟的,一腳踩下去,就像是踩在什麼動物的身上,總覺得心寒。

  風吹樹木,簌簌作響,周圍蟲鳴唧唧,絕不是寂靜如死,卻給人猶進入死地的感覺。

  ──前面有人聲。

  獨孤雁立即發覺,停下腳步。一聲馬嘶旋即在前面響起,估計距離,應該在二十丈之內,但也許更遠。

  在這種環境之下,任何的估計,都未必正確。

  ──莫非是大理武士?

  獨孤雁此念方生,一團火光已亮了起來,他身形自然往後一縮,躲在旁邊一株大樹後,火光其實不怎樣強烈,但是對一直置身黑暗之中的獨孤雁來說,卻是很刺目。他卻也很快就習慣了,看清楚那是發自一個火摺子。

  火摺子握在一個大理武士手中,在他的旁邊,另外有兩個黑衣武士。那兩個黑衣武士正在將三匹馬的韁繩纏在樹幹上。

  獨孤雁看在眼內,輕移腳步,向那邊走去。他無意殺那三個武士,只是奇怪那三個武士為什麼留下來,想聽聽他們的談話。

  江湖中人不少都知道,獨孤雁是殺手之中的殺手,事實上他也真的有這個資格。他要的價錢比任何一個殺手都高,他殺的也是一般殺手不敢殺的高手。就不是高手,也必在高手護衛之下。然而到現在為止,他從未失手。

  他殺人的方法並不太複雜,但絕對有效,飛靈迅速的輕功,狠辣準確的刀法,是他成功的最大因素。

  據說曾經有一次,他到一個高手的身後。彎刀已脫手飛斬,那個高手才發覺,轉首的時候也就是斷首的時候!

  所以那三個大理武士沒有發覺獨孤雁的迫近,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兩個黑衣武士將馬匹掛好,便開始收集枯枝,看情形,是準備在那兒歇宿一宵。

  那個紅衣武士當然是三人之首,他手執火摺子,在原地轉了一圈,突然道:「這個鬼地方,這個時候叫我們如何再走下去?」

  一個黑衣武士道:「可不是,只是不知國師是否就在前面。」

  另一個黑衣武士道:「國師平日養尊處優,這次出來,實在迫於無奈,他老人家又怎會在這種樹林中趕夜路?」

  「這也是。」那個黑衣武士道:「話說回來,那個獨孤雁好大的膽子。」

  「他若是膽子不大,根本就不會去做殺手。」

  「以我所知,他從未失過手,得手之後,也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這一次相信要例外了。」

  「因為無論他走到那裏,我們都必須將他找出來,不殺他,我王又焉肯甘休!這非獨太子的性命這般簡單,還關係我朝的聲譽。」

  「一向都只有他追殺別人,現在他該嘗試一下被人追殺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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