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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她當然不知道黑狗已經追到來,這時候正在東面的山坡上監視著他們,沈勝衣亦毫無發現。

  以黑狗的經驗,又怎會不懂得選擇怎樣的地方監視才能避免被發現,怎樣的距離才安全?

  他選擇逆風的方向,那他在行動中縱然發出聲響,也不會隨風聲飄進沈勝衣耳中,相反,只要有風,便不難聽到沈勝衣紅綾的說話聲。

  今夜的風並不急,有一陣沒一陣的,依賴這風吹,就是風來的時候聽得很清楚,也會聽得很不舒服。

  黑狗的手中,卻還有一根竹子,那與天殘門下蝙蝠群用的並無分別,他也事實從蝙蝠群學來這本領,只不過他並不是瞎子,不用將竹子帶在身上,只要看見竹樹,隨時隨地可以弄出這樣的一根竹來,而經過他的改良,造出來的竹子當然也遠較那些蝙蝠所用的為佳。

  這也是他的優點,只要有用他就會去學,不管這本領來自何人何處,那怕是來自他憎恨的人。

  他的耐性也很可怕,相連起來差不多十多丈長的竹子一寸寸的好一會才伸到他認為最適合的位置上,而快慢始終不變,也是到最後才輕輕地落在山縫中。

  沈勝衣紅綾並無所覺,他們的說話也就經由竹子清楚傳到黑狗耳中。

  他的神態一直都非常平靜,到紅綾提及他才發生變化,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紅綾對他的感想,聽到最後,他突然覺得很衝動,很想沖下去,殺掉沈勝衣。

  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衝動。

  沈勝衣並沒有說過什麼衝撞他的話,他所以這樣衝動,完全盡因為紅綾,這麼多年了,紅綾從來就沒有跟他說那些話,偶然聚在一起都是靜靜的。難得說上一句話,也難得一笑。

  雖然對金龍堂別的人,甚至對金龍堂主也是這樣,但在黑狗的感覺,紅綾對他已非常好,他看出紅綾對別人的冷淡,卻看不出對他的,這主要的原因,乃在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紅綾是唯一喜歡與他接近的一個,其他的小孩子,看見他大都遠遠避開。

  紅綾也不知多少次替他包紮傷口,然後不知怎的,整個人忽的就變了,變得那樣沉默寡言,那樣憂鬱,很多時都躲起來,他很想知道那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到現在為止仍然打聽不出什麼來,不知道金龍堂中,十九都是壞得可以,那些丫環也難得接近紅綾,又怎知道紅綾的心情,而看見大家都難免有一種恐懼的感覺,有話也是揀好的說。

  連金龍堂主也不瞭解,何況其他人?黑狗亦曾經多次動過念頭,去直接問紅綾,可是一看見紅綾,不知怎的便緊張,什麼也忘掉了,逐漸他以為紅綾本來就是這樣,一直到今夜,看見紅綾跟沈勝衣有說有笑。

  沈勝衣這之前並沒有見過紅綾,黑狗是絕對可以肯定的,紅綾的事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跟一個這樣的陌生的人竟然有這許多心裡話說,若非親眼目睹,他實在難以置信。

  在沈勝衣面前,紅綾完全就變了另一個的,那到底是什麼原因,黑狗想不透,在練功方面他是一個天才,在其他方面,卻是顯得很愚蠢,特別在感情方面。

  這也是金龍堂主喜歡他的原因,也只有這種人才容易控制,更不用擔心他會叛變,但金龍堂主是否也真的知道他對紅綾的感情。

  若是知道,也應該知道感情能夠令一個人失去常態,做出許多愚蠢的事情。

  黑狗現在總算能夠抑壓住那一股衝動,沒有沖下去,卻也沒有聽下去,往相反的方向退下來。

  他沒有拿回那根竹子,那是他知道一雙手已因為感情的衝擊而失去鎮定,未必能夠不發出聲響的將那根竹子收回來。

  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他從來甚少會去做,當然有時是例外的,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

  他也絕不以為沈勝衣紅綾會往他這個方向走,只要不往這個方向,就不會發現這根竹子。

  他們當然不會在天色大亮之後才上路,而一路跟蹤下來,他亦已確定他們真正的去向。

  退出了老遠,他才繞開去,然後往西走,一雙手不時抓著那頭亂髮,抓得亂糟糟的,風一吹齊皆揚起來,使他看來更像條野獸,卻不是野狗,是怒獅!一定是沈勝衣弄鬼,不知怎的騙服了紅綾,使她做出這種逆不道的事情來,黑狗也不由自主地將所有的責任推到沈勝衣身上,然後他的心情變得更惡劣,思想也變得更混亂。

  難道沈勝衣給了紅綾什麼藥,使她迷失了本性,這個姓沈的沽名釣譽,早知道不是什麼好人,憤怒之下黑狗卻也不由擔心起來,他幾乎要回頭走的了,就在這時候,看到了一隻鹿。

  那只鹿在一條小溪裡喝著水,悠然自得,一些也沒有發覺危險已迫近,到它突然警覺,發現黑狗走來,要逃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黑狗那刹那變得一頭野豹也似的,淩空一下撲在那只鹿背上,人與鹿「嘩啦」聲中一齊掉進水裡,激起了連串水花。

  鹿在翻滾,人在翻滾,黑狗瘋狂地怪叫,亂拳痛擊在鹿身上,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到他的拳頭停下時,那只鹿看來只像一堆泥。

  黑狗隨又將之捧起來,用力地摔下再撲上,一口咬上鹿脖子,狂吸鹿血,一面吸一面悶吼,哪裡還有半點兒人的樣子。

  那只鹿已毫無反應,黑狗卻一些也不在乎,他所以殺那只鹿到底是為了洩憤還是為了吸血,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血吸夠了他才爬起身子,隨又仰倒了下去,整個身子都浸在溪水裡。

  溪水很淺,流得很緩慢,鹿屍與人都沒有給溪水帶走,黑狗也就死屍一樣,一動也不動。

  冷月卻隨著溪水而去,時間亦隨著消逝。

  沈勝衣紅綾沒有等到天亮,便動身了,經過四個時辰的歇息,他們都神采飛揚,絲毫疲態也沒有,顯然,都能夠睡得很好。

  天亮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條峽道之前,峽道兩側峭壁插天,有如刀削,沈勝衣不由停下,仰首看了看,道:「這條峽道不好走。」

  紅綾道:「幸好走進黑森林,擾亂了他們的注意,否則他們在峭壁上設伏,我們要走過去並不容易。」

  沈勝衣道:「不過這條峽道雖然容易設伏,也不是十來二十個人能夠守得住,若不是早已知道我們的去向,預先作好了準備,難不了我們。」

  紅綾點頭道:「西行有三條路,這條路比較崎嶇,又不是捷徑,他們應該不會注意到,正如你說的,除非早已知道我們一定會從這裡經過。」

  沈勝衣道:「為防萬一,我們還是保持一段距離,發現有什麼不妥,便分兩邊走。」

  紅綾點頭道:「哪一個安全就哪一個去取花名冊,若是我取回,便到京師白大人那兒等候。」

  沈勝衣亦是點頭,在路上,紅綾顯然已把握機會,告訴他收藏花名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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