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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張猛微慍道:「難道我騙你不成?」

  任少卿連忙賠上笑臉,道:「那現在他們跟那兩個相信已碰上。」

  「想必有一番好鬥,不過,熱鬧不去趁一下,未免對不起自己的眼睛。」

  張猛摸著下巴,已經意動。「我也是這個意思。」

  任少卿同樣意動,半瞇著眼睛,忽的這樣說道:「最好就見到沈勝衣兩人給他們打跑,再見到他們殺入纏住老傢伙那幾個來一場混戰,好教你我來一個渾水摸魚!」

  「少廢話,走!」

  張猛撥開任少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當先走了出去。任少卿忙亦舉步。

  陽光仍照在長街的青石板上。青石板上的鮮血卻仍未凝結。沈勝衣、練真真的目光先後在人頭上掠過,練真真隨即將臉偏開。沈勝衣也跟著偏開臉。死人絕不會好看,砍掉頭的死人更是噁心。他們要看,只是要看刀口。刀口上亦可以看出那一刀的快慢。「好快的一刀,好狠的一刀。」

  這是沈勝衣下的評語。練真真亦有同感,一點頭,卻問道:「哪裡去了?」

  沈勝衣一笑道:「你問我,我問誰?」

  練真真的臉上卻沒有笑容,道:「他是揚刀立威,未達目的一定不會罷休的,好,回頭再會他也是一樣!」

  沈勝衣一怔,忽問道:「你一定要跟他見一個高下。」

  練真真頷首。沈勝衣嘆息一聲。「你嘆息什麼?」

  練真真奇怪的望著沈勝衣。沈勝衣嘆息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以前也是你這種思想。」

  「我才沒有你這種思想。」

  練真真噗哧一笑。沈勝衣又是一怔,道:「那為了什麼?」

  練真真好像沒有聽到,抬起頭只顧望天。長天還是那麼晴朗,只是天邊不知何時,已湧起了烏雲。「現在天氣雖然好,黃昏只怕有雨。」

  練真真正好轉過話題。「哦!」

  沈勝衣沒有再問,居然抬高頭,也望那邊天打量起來。天有不測風雲,黃昏時真的有雨亦未可知。天難測,人心更難測。

  黃昏時並沒有雨,雨,黃昏後才來到。雨不大,也不小,不大不小的雨只能算作細雨。突來的暴雨往往短暫,細雨持續的時間卻往往悠長。初更。雨仍在下。全祖望一傘在手,雨中穿過了花徑,走上了假山之上的可月亭。全祖望並不喜歡雨,在他這莊院之中也就只有可月亭,沒有可雨亭。今夜卻沒有月,只有雨。

  全祖望只有嘆氣。這種天氣,這個時候,他實在不想停在這個地方。

  亭中有張闊大的石桌,周圍有五張石凳。石凳可以移動,石桌卻與石亭地面相連,桌面之下周圍往內凹下了半尺,那半尺之後就是通花的桌台,桌台與桌面亦是一體。全祖望合起了傘子,往桌面一放,自己亦在一張石凳上坐下。一坐下,他的一條手臂就擱上桌面,頭卻低垂,似在沉思,又似在傾聽什麼。

  可月亭的四條柱子上都掛著一盞風燈,燈光照亮了全祖望的臉。那張臉忽然泛起了笑容,全祖望笑著忽然開口輕呼,「小雪,雪!」

  亭中只有他一個人,他這兩聲小雪又是呼喝什麼呢?「誰?」

  有應聲,女人的聲音。小雪原來是一個女人的名字。聞聲不見人,這個女人莫非是一隻女鬼?全祖望遂道:「除了我還有誰?」

  小雪卻問道:「初更了?」

  全祖望笑道:「當然初更了,要不,我怎會在可月亭上?」

  「你在亭上倒快活?」

  聲音原來是從桌面下通的桌台中傳出來,原來是雪夫人的聲音。小雪,雪夫人就是小雪!這桌台也就是假山下之中的那個石室的通風所在。既然可以通風,當然,也可以通話。

  「上面風又大又冷,還在下著雨,哪來的快活。」

  全祖望應聲連忙叮囑道:「你聽著,一過了初更,我離開之後,不管聽到什麼,你也不要再開口,要不給天刀聽到,知道這是通風的地方,就不能用刀,找兩條長蟲放下石室,那你就糟了。」

  通花的石台立時傳出雪夫人的驚呼聲,「你明知我膽小,還要嚇我?」

  「這不是嚇你的,只是提醒你小心!」

  「我這還不夠小心?」

  「能夠再小心最好再小心。」

  全祖望轉問道:「方才,下面叮叮噹噹的盡響,你在幹什麼?」

  「我不過將箱子裡頭的珍珠全都拿出來,給你好好的計算一下。」

  「原來是在數珍珠。」

  「我剛好數到一百,還有一大堆,你真是這麼富有?」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

  全祖望的語聲是輕快,臉上不但沒有笑意,而且是一面感慨之色。他的確早就跟雪夫人說了。早在追求雪夫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像大多數的男人一樣,為了要博取所愛的女人的歡心,將自己所有的優點,包括容貌、風度、才學、金錢、權勢、地位、名譽都一齊表露出來。就正如雄的孔雀,為了要誘惑雌的,傾全力將自己美麗的羽毛盡開。他也早就看清楚,雪夫人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如果將金錢比作火,雪夫人便是燈蛾。那兒有火,燈蛾便飛到哪兒去,火一滅,她便會飛到另一處去的了。

  火始終會有熄滅的一天。天下間本來就沒有永恆的火焰,金錢燃燒起來的火焰更短促。石室中本來有三十六口箱子,現在卻只剩下三分之一,這三分之一又能夠維持到什麼時候?全祖望嘆息於風中,狂雨中。

  馬嘶在雨中,狂風中。三匹馬,三個人。紫鴿凌羽,粉豹姚滔,花雞向一啼!粉豹一身衣白如粉,臉龐也是一樣蒼白,渾身卻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野性,一股難以言喻的活力。豹向稱凶狠,向稱驃悍!他就像是一條豹,野豹!馬鞍旁掛著一對鎖心環,馬在奔動,環在響動,粉豹殘忍的語聲,突然在風雨中響起。「什麼時候才到?」

  「明天雞啼的時候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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