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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酒筵中的歡笑聲傳出老遠。

  雲飛揚聽得並不清楚,他已遠離殿堂,但縱然輕微,聽入耳中亦難免有刀割之感。

  他坐在後院的石階上,無意識地撕著那片片落葉。

  青松來到了他的身旁,他也不知道,一直到看見青松停在面前的雙腳。

  他這才抬起頭來,見是青松,一呆,道:「主持──」青松的臉色非常蒼白,道: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不進去高興一下?」

  雲飛揚茫然地搖頭,苦笑道:「我坐在這裏很好。」反問道:「主持,你怎麼又這樣快走出來?」

  青松方待回答,面色突然又一變,一個踉蹌,手扶住旁邊一株樹幹,滿頭冷汗,滾滾淌下。

  雲飛揚看在眼內,忙站起身來。

  青松嘴唇一陣顫抖,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雲飛揚大驚,轉身便欲找人來,卻立即被青松喝止道:「不要張揚,扶我進房間去──」

  他的語聲微弱,臉白已猶如白紙。

  就因為感覺不適他才中途退席。

  ***

  在榻上臥下,青松的臉色才稍微轉好,但仍然蒼白得很,氣弱神虛。

  雲飛揚一直陪伴左右,直到青松開口道:「你可以出去了。」才退了出去。

  這邊他退出,那邊傅玉書就走了過來,進入後院月洞門,但因為雲飛揚是繞過迴廊離開,所以並沒有碰上。

  他來到門前拳手輕敲了一下,並沒有回音,再敲了三下,才聽到青松一聲:「進來!」

  傅玉書推門走了進去。

  青松盤膝坐在雲床上,看見進來的是傅玉書,也有些錯愕,道:「你怎麼不留在那邊?」

  「弟子見師父中途退席,好像不大舒服,所以先走來一看。」

  「哦!」青松忽然嘆了一口氣。

  傅玉書詫異地望著青松,道:「師父何以嘆息?」

  「為師是嘆息武當派後繼無人。」青松臉色、神態同樣沉重。

  「弟子不以為。」

  「自三丰祖師創派,每一代都有一個出類拔萃的弟子,就是這一代──」青松又嘆息一聲。

  傅玉書更覺奇怪。

  「你的幾個師兄不是資質平庸,就是──總之難成大器。」

  「師父,以弟子所見,幾位師兄都是器宇非凡,又焉會難成大器?」

  「你與他們相處的日子到底還少,就說你的大師兄白石,就溫厚有餘,機智不足,二師兄謝平,又脾氣暴躁,不分輕重,三師兄金石,則墨守成規,不知變通,玉石優柔寡斷,姚峰輕佻浮躁,總歸一句話,都不是理想的繼承人。」青松目光落在傅玉書臉上,道:「只有你,為師對你一向都寄望甚深,以天份來說,你是在五個師兄之上,也是最適合的繼承人選,如果你去學天蠶訣,說不定能練成天蠶功,與無敵一較高低,將武當派再發揚光大。」

  傅玉書聽到這裏,不由得暗暗高興。

  青松又道:「可惜你有婚約在身,不能做掌門,武當派的規矩,卻是必須掌門人才能夠學天蠶訣。」

  傅玉書一怔,額上冒出了冷汗,沉吟著突然道:「若是如此,弟子寧可解除婚約。」

  這一次反而是青松一怔,道:「怎麼你的主意變得這樣快?」

  傅玉書垂下頭去,道:「身為武當派的弟子,本該以武當派為重。」

  青松大為感動,無言頷首。

  傅玉書的語聲更激動,道:「況且弟子家仇未報,實在應該拋下兒女私情。」

  「玉書,為師總算沒有看錯人,若是每一個武當派弟子都像你,眾志成城,又哪怕衰亡?」

  青松又嘆了一口氣,道:「只是如此一來,對婉兒就未免太不公正了。」

  傅玉書只有嘆息。

  青松沉吟著又道:「這件事我要再三考慮,你也回去慎重地考慮一下。」

  傅玉書退後一步,一拜退下,剎那間,心情混亂到極點。

  ***

  五月十四,也就是傅玉書與倫婉兒過文定的第二天。在武當派來說,這是一個最重要的日子。

  早課之後,青松在大殿召集所有的武當弟子,宣佈已決定下任掌門的人選。

  依次是白石、謝平、傅玉書、金石、玉石、姚峰。

  白石、謝平、金石、玉石、姚峰,都沒有異議,但叫到傅玉書的名字,武當派的所有弟子都為之一愣,赤松、蒼松立即就提出反對。

  「傅玉書是俗家弟子,又有婚約在身,雖然說第三個才到他,又何來資格繼任掌門?」

  青松只是叫傅玉書將自己的志願說出來。

  「為了武當派,還有一家的血海深仇,若是要弟子接任掌門,弟子亦只好解除婚約,再出家入道。」

  既然傅玉書這樣說,赤松、蒼松只有同意。

  到離開大殿,赤松、蒼松卻仍然心有不忿,傅玉書則顯得有點兒失魂落魄,事實上他對於倫婉兒也真的已經生出愛意。

  到這個地步,更就不知道如何解釋。

  ***

  對於傅玉書的決定,老怪物並不滿足,只聽到一半便已經暴跳如雷,道:「燕沖天那個老匹夫不肯教你天蠶功?」

  「就是他要教也不成,武當派有一條規矩,必須掌門人才能夠學習天蠶訣。」

  「要做掌門人還不容易,六絕我已經暗中傳與你,憑你現在的武功有誰是你的對手?」

  「可是,師父在今天早上宣佈,已選出繼承人,我只是名列第三,要白石、謝平死去,才能夠接任。」

  老怪物立時大笑起來,道:「那你就殺掉他們好了。」

  傅玉書如夢初醒,眼中突然露出了殺機。

  「快去,快去!」老怪物連聲催促。

  「爺爺,這件事卻也不能夠操之過急啊。」

  「為什麼?」

  「因為尚未能夠查出雲飛揚的身世,不知道傳他武功的是什麼人?」傅玉書沉吟再三,道:「在這個疑團尚未解決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況且,爺爺雙腳又未痊癒。」

  「到底查得怎樣了?」老怪物既洩氣,又不耐煩。

  「明天就是十五,孫兒到山下走一趟,說不定已有消息。」傅玉書仍然能夠保持鎮定,老怪物連聲悶哼,又無可奈何。

  ***

  五月十五,午後,陽光不怎樣猛烈,無面人老裝束走在鎮外的小路上。

  在無面人身後約莫十丈之外,追蹤著十四個無敵門的弟子,全都是一般衣著,毫不起眼,再而分成七撥,交替追蹤上前。

  無面人若無所覺,只顧前行,走向一間破落的寺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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