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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這為了什麼,你應該明白。」

  「我實在太明白了。」跟著是一聲冷笑。

  青松垂下頭,道:「我知道,實在太對不起你──」

  「你今夜到來,就是要告訴我這句話嗎?」

  青松無言。

  女人幽地地嘆了一口氣,道:「很多事我都知道。」

  「九月初九之後,無論如何,總該有一個了結了。」

  「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青松的語聲充滿了信心。

  「然後又怎樣?」女人問道:「你放下武當,不做武當的掌門?」

  青松點頭道:「也應該放下了。」

  「然後呢?」

  「我沒有忘記答應過你的事。」

  「你真的沒有忘記?」

  「時刻在心中。」

  女人忽然笑起來,笑得是那麼淒涼。

  青松怔住。

  「可惜──」笑聲終於停下!

  「可惜什麼?」

  「你還是忘記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忘記了我已經等了你多少年?」

  青松又怔住。

  「算了。」女人又嘆了一口氣,道:「反正我都已經準備忘記這件事了。」

  「你──」

  「我們都已經太老了,又何必太認真呢?」

  青松沉默了下去。

  「話雖說十分,其實這一戰你也不是很有把握。」

  青松目光一閃,道:「何以見得?」

  「你若是自負必勝,又怎會先到此地來?」

  青松啞口無言。

  「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夠平安回武當。」

  青松忽然問道:「這些年來,你日子過得可好?」

  「很好。」

  青松訥訥地接問道:「我可否進來。」

  「你還有很多話要跟我說?」

  「很多──」「不說也罷。」

  「難道──你就不想見我一面?」

  「相見真如不見。」

  「見又何妨?」

  「不見又何妨?」

  青松無言。

  「你也該懂了。」女人語氣更冷淡。

  青松沉默了下去。

  那個女人亦沒有再說什麼,影子又凝結在窗紙上。

  ***

  月冷無聲,夜靜無聲。

  時間在消逝,月更西,夜色卻更濃。黎明之前,也是一夜最黑暗的時刻。

  院子裏霧氣深重,青松的衣衫已被霧水打濕。

  他看著窗紙上的影子,雖然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要走了。」他終於說出這句話。

  「本就該走了。」

  「相信很快就會再來。」

  女人沒有作聲。

  「孩子怎樣了?」青松忽然問。

  女人的影子一震,語聲也顫抖起來,道:「很好。」

  青松嘆息道:「你真的不肯讓我見一見面?」

  「我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清楚。」

  青松沉聲嘆息,身形一動,衣袂聲一響,掠過水池。

  影子沒有動。

  青松掠上牆頭,回望小樓,窗戶仍緊閉,影子也始終不動。

  他終於死心,嘆息聲中消失在高牆之外。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邊花徑上花葉一顫,一個人一步跨出。

  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身衣衫亦已被霧水濕透,站在花木之後,顯然已有相當時間了。

  青松卻竟然沒有發覺。

  這個人的武功當然已臻化境,忍耐力更可怕!

  ***

  九月初九。

  黎明。

  東嶽泰山。

  ***

  「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是孔夫子的話。

  杜甫亦有詩,道:「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

  泰山一直就是崇高與偉大的象徵。

  ***

  中天門再過,是一道很寬,卻並不很陡,數達六千七百的石級,猶如雲梯一樣,廷伸到青天外白雲裏。

  白雲中一道紅牆,還有一道黃門,那就是有名的南天門。

  到了南天門,玉皇頂就很接近的了。

  ***

  日未出。

  天風呼嘯,絕頂嚴寒!

  蒼松之下,一方巨石之上,立著一個白衣老道人,背負著一個狹長的包袱。

  絕峰上就只有他一個人。

  ──武當青松!

  ***

  急風吹起了青松的衣袂,吹起了他的五絡長鬚,他看似便要被風吹去,可是始終兀立如山。

  他的眼簾低垂,忽然暴張。

  絕峰下即時宿鳥驚飛,十丈外另一方巨石之上神奇般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宿鳥驚飛未落,那個人緩緩地轉過了身來。

  臥蠶眉,丹鳳眼,顧盼生成,金紅色的披風獵獵地迎風飛揚,不可一世。

  ──獨孤無敵!

  ***

  四道目光劍一樣在半空交擊,青松不動,獨孤無敵也不動。

  另不過剎那間,兩人的眼睛與身軀彷彿都凝結成冰石,劍一樣的四道目光就像是尖端與尖端兩兩相抵,又功力相當,停留在半空。

  東方遠處波層雲浪裏,即時隱隱露出一線線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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