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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傅威冷笑道:「以這麼短的時間,如果只是你一個人,殺了我之後,你依然可以來得及遠走高飛,只可惜你還得兼顧一大批辛苦劫來的財寶,還得兼顧你的妹妹……」

  「那份報告你要送給誰?」

  「還有誰?你放心,應天府軍兵行動的迅速絕不會在任何一府之下!」

  「這難道我還不清楚?」

  「清楚就好了!」

  「你防我無可厚非,只是問題未必一定出在我這方面,難保另有其他的意外發生。」

  「要是這樣我固然倒霉,你也跑不了,要怨亦只好怨天!」

  好一個只好怨天!「出來也差不多時候了。」

  傅威的語聲緩緩飄開,腳步已在移開。「要回去?」

  「西城老杜一死我本來就可以回去,就可以休息的了。」

  「你所以不回去,所以不休息,就是要見我,要告訴我這些?」

  「你還要我怎樣?」

  「你又要我怎樣?」

  「康某落腳的地方我都已告訴你了,以你這樣聰明的人,還不知道應該怎樣?」

  「你要我殺死那個康虎,你要我取回那張字條?」

  「字條本來是你寫的。」

  「也應該由我收回?」

  「你一定有辦法的!」

  「我一定有辦法的!」

  冷笑聲突起。

  「到了!」

  林一飛冷笑。秋水映空,寒煙如織。水旁兩行敗柳,敗柳煙裡蕭瑟。屋在柳外,人在柳中。「好地方。」

  沈勝衣應聲停下腳步。林一飛猶自行前一丈道:「我在這裡長大,在這裡成名,地方的確是好地方。」

  「是嗎?」

  「至於今夜在這裡我又會怎樣,我都不在乎!」

  林一飛目光左右移動,眼瞳中一片落寞道:「這兩行楊柳到了秋天總會凋零,到了冬天總會枯落,如今秋已半,冬已不遠了。」

  語聲煙柳中搖曳,秋本來未深,這下竟似已深盡。秋盡冬就來。林一飛的臉色早已儼如冬雪。

  「即使妳不願再跟我學下去,柳葉刀的精粹我總該一併傳妳。」

  他回顧蕭玲道:「學與否,領略得多少,看妳了。」

  蕭玲還未答話,林一飛已拔刀。風,有風。衰柳風中飛舞,林一飛柳葉一樣瘦長的身子在風中飛舞。話雖說青出於藍,這個師傅的武功到底還是在徒弟之上。蕭玲的柳葉雙刀沈勝衣空手接下,林一飛的柳葉單刀一出鞘,沈勝衣的左手已握住了劍柄!風吹向沈勝衣,林一飛飛向沈勝衣!人未到,刀已到!人一飛丈八,刀一出就只是一刀!這一刀卻非同小可!「好刀!」

  連沈勝衣也讚一聲。劍幾乎同時出鞘,劍一出鞘就封住刀勢!刀好還是劍好?

  林一飛一聲長嘯,半空中一連變了好幾個姿勢,刀勢亦跟著變動!這一次刀影重重!刀似柳葉,人也瘦得一如柳葉。你有沒有見過柳葉飛舞風中的樣子?蕭玲一剎時也為之花了眼。露珠未散,千萬片柳葉朝陽下閃光,曉風中飛舞,的確足以令人目眩。夜風雖然並不比朝陽絢爛,刀鋒卻遠比露珠輝煌!這正是柳葉刀法的精粹所在,蕭玲也知道林一飛壓箱底的本領也就是這幾下子,只可惜一個人眼花之下,判斷力多少總會隨之降低。林一飛柳葉刀走的是怎樣的路子,她哪裡還分辨得出來?在旁邊都這樣,刀下更就不得了!

  沈勝衣的一雙眼偏就眨也不眨,但左手一劍卻迅速的在變化!林一飛的人、刀像葉,柳葉,沈勝衣的人、劍卻像風,狂風!柳葉狂風中激盪!林一飛剎那間突然發覺自己的身形,自己的刀勢,竟已不由自已!他大驚失色,渾身的力氣一如江河奔瀉,狂湧向雙臂,左掌同時搭上右腕,全力揮刀!刀勢立時旺盛!柳葉刀法走的本來就不是剛猛的路子,林一飛這一聚力,卻正是走向剛猛的路子!輕盈的刀勢、身形不由就變成了笨拙!沈勝衣即時收劍,一退二三丈。林一飛渾身的力氣無處宣洩,運人帶刀霍地凌空暴落!哧的柳葉刀直落地面,齊柄而沒!林一飛怪叫一聲,雙手棄刀,一個身子風車一樣倒翻丈外!他只當沈勝衣一定乘機反擊。

  沈勝衣並未乘機反擊,人一退後,劍就入鞘,負手而立,笑望著林一飛。林一飛臉色鐵青,也笑,慘笑,道:「左手劍果然名不虛傳!」

  沈勝衣只笑不語。林一飛笑得更慘,道:「成名前曾經失敗,成名之後我也曾經失敗,但這樣失敗,在我還是破題兒第一次!」

  沈勝衣一拂衣袂道:「我十八歲戰平手『一怒殺龍手』祖驚虹,一出道就擊敗了金絲燕,柳眉兒、雪衣娘、滿天星、擁劍公子,名震江湖的十三殺手亦飲恨在我劍下!」

  這是事實,也是豪語,亦未嘗不是安慰的話語。林一飛一怔,長嘆道:「這是說我這樣敗在你劍下,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

  「失敗本來就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可恥的只是不知奮發!」

  「這我還知道。」

  林一飛突然大笑道:「請你離開不成,要殺你又沒有這個本領,你既然不走,只好我走了!」

  他說走,果然就真的轉身走了。

  「林大叔。」

  蕭玲一旁忽地追上前去。林一飛收步回頭道:「什麼事?」

  蕭玲一時間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林一飛等了一會,淡淡的一笑,道:「大叔也再沒有什麼可以教妳,沈大俠不比尋常,莫要錯過了。」

  說著林一飛再次舉步,這一次,再也不回頭。月色是這樣的淒清,披著這樣淒清的月色,更顯得寂寞。沈勝衣目送他遠去,苦笑。「不知今夜還有沒有事發生?」

  蕭玲亦苦笑。「難說。」

  沈勝衣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轉身舉步。

  「你要去哪兒?」

  蕭玲忙問道。「去見一個人。」

  沈勝衣腳下不停。「誰?」

  「唐彪!」

  「唐彪?」

  蕭玲好不意外地道:「你是說唐門彪豹兄弟中的彪?」

  「今夜如果還有事發生,怕就是發生在他的身上了!」

  「嘎?」

  「妳還不回家?」

  「林大叔也給你打走了,我還怕什麼。」

  「也好,反正我對這裡陌生。」

  「他在什麼地方?」

  「五福客棧!」

  茶未冷。唐彪的身子依舊溫暖,地上的鮮血卻已冷了。血從唐彪的咽喉流下。是劍傷,致命的劍傷,咽喉本來就是致命的地方。只一劍,一劍就刺穿了唐彪的咽喉。他的一雙手按在腰際的豹皮囊上,暗器已準備出手,只可惜他的暗器還未出手,劍已刺穿了他的咽喉!以他反應的迅速敏銳,他若是有所防備,劍刺出同時他的暗器應已出手。這顯然事先他完全沒有防備,到他知道要防備的時候,劍已將他的咽喉刺穿了。他的一雙眼睜得老大,眼中充滿了疑惑,似乎並不相信自己這就死在劍下,並不以為對方會下這種毒手。這應該是他早已認識的人,他能夠信任的人。這又會是他的什麼人?朋友?

  「好快的一劍,好狠的一劍!」

  沈勝衣輕嘆。「他就是唐彪?」

  蕭玲怯生生地問道。沈勝衣頷首。「我們還是來遲了。」

  「遲不了多少,杯中的茶未冷,死人不會喝茶。」

  沈勝衣緩緩放開了握著茶杯的手。「兇手更不會有這種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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