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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西城老杜下意識偏過身子,當著月光用指甲挑開了信封的餬口。信封是白色的,信箋也是白色的。西城老杜戰戰兢兢的抽出信箋,戰戰兢兢的打開信箋。

  白紙一張。西城老杜一怔,耳邊連隨就聽到嗆啷一聲,眼角連隨就瞥見寒光一閃,不由得一聲怪叫出口!一聲怪叫出口,他斗大的一顆頭顱已飛了起來!飛入半空,這一聲叫也在半空!咕咚的,他的身子跟著仆倒,滾到牆角下,這才像是個西瓜。怪叫聲還在半空搖曳,人頭已落在地上。眼張的老大,眼中充滿了疑惑,西城老杜好像至死也不肯相信傅威會殺他。嘴張得更大,似在問─「為什麼?」

  傅威冷笑,「現在才問未免太遲了!」

  實在太遲了。刀在傅威的手上閃光,血光!屠刀一樣的刀,屠夫一樣的人,殺的可不是豬,是人!有些人豈非比豬還要愚蠢。

  「要賺一兩黃金也沒有那麼容易,何況一千兩?」

  傅威手空中一揮,揮去了刀上的血,俯下身子。兩張銀票又回到傅威手中。他俯著的身子猛地又彈起,倒竄入那株白楊樹後。一個人即時巷口出現!唐彪!唐彪巷口收住了腳步,目光一陣子閃動,好半晌腳步才在舉起。他半側身子,一步一步的緩慢推進,兩隻手一在胸前,一在腰後,都已戴上那對怪手套,目光下閃爍著青幽幽的寒芒。這已不再是尋常的手。月已在西牆,巷中還有一些兒月光。一些兒月光對唐彪來說已經足夠。他先看到了西城老杜西瓜一樣的身子,然後才看到西城老杜斗大一樣的頭顱。他這才肯定死在地上的是西城老杜。

  「又遲了!」

  唐彪不由的嘆息。「三更後到城西白楊巷見傅威,領取酬金千兩,到時候會另有事交託。」

  唐彪居然也滾瓜爛熟。莫非西城老杜留在房中的几上的字條已落在他的手上?傅威白楊樹後不其而心頭一凜。「要交託的原來是這回事!」

  唐彪又一聲嘆息。目光再一轉,停留在西城老杜手中的信箋上。「信?」

  唐彪俯身拾起了那張信箋。白紙一張!唐彪也是一怔!刀光即時自白楊樹後閃起,傅威人閃電一樣標出,刀閃電一樣劈下。看起來笨拙,想不到他的身手竟會如此矯活!這換是別人,難保就如西城老杜一樣,好在是唐彪。唐彪到底是暗器高手,以暗器揚名。一個人能夠以暗器揚名,稱得上暗器高手,眼,耳手一定特別來的輕捷敏銳!

  傅威一動,他就覺察。刀還未劈下,他的身子已飛彈了起來,倒射了出去!傅威的反應同樣敏銳,身手同樣輕捷,刀落一偏,急挑而起,急削而出,緊追著唐彪的身形。唐彪似早知有此一著,而本來他就不會低估傅威,身形才著地又彈起,斜刺裡兩個翻身,正好閃開傅威接連的三刀砍殺,人已在一丈之外,刀勢之外!人還在半空,只見他雙手一抹,右手一抓,渾身上下突然閃起了一蓬寒芒!暗器!唐彪的暗器終於出手!破空聲立時大作!破空聲動魄驚心!好厲害的暗器,好厲害的暗器手法!傅威居然也是個識貨的,他面色一變,欺前的身形陡的一頓,暴退,起腳,一腳將西城老杜的身子踢得凌空飛起,擋在自己身前!

  「嗤嗤嗤!」

  的一大蓬暗器剎那全打在西城老杜的屍身之上!血水箭一樣,股股標出,西城老杜的屍身變了蜂巢,去勢仍未盡,凌空猛向唐彪壓了下去!這條小巷本來就狹窄,一個西城老杜佔去了一半空間,唐彪左閃不成,右避不得,只好後退!一退就一丈!西城老杜的屍身居然還能繼續飛出半丈,叭的重重摔在地上!死成這樣,也不知他平生做了多少虧心事。傅威這一腳也夠狠夠勁!唐彪的注意力亦給這一腳踢散!他只當傅威會乘隙揮刀襲擊,還有的一些兒注意力全都落在這回事上面,並未覺察傅威那一腳踢出,人馬上後退。傅威那一退又退回白楊樹後。唐彪的暗器又已在手,並未出手。他的注意力一集中,就發覺傅威已不知所蹤。沒有目標,如何出手?

  唐彪的目光一閃再閃,很自然的落向那株白楊樹。「傅威,我知道你就是傅威!」

  唐彪冷笑,「我既然知道你的姓名,你這樣躲著又有何用?」

  沒有反應。「要這個秘密不會外洩,只有殺我,你何不出來殺我?」

  唐彪好大的膽子。這並非他已看出傅威的武功深淺,自信傅威不能將他怎樣,他所信的只是他的暗器。在這樣狹窄的一條巷子,暗器的確大佔優勢。這他知道,想到,傅威能夠知道,想到?哪一個照面已充分顯示出唐彪是一個暗器高手,如果說這還看不出唐彪在暗器上的造詣,傅威的眼光見識亦未免太淺太小了。傅威看來並不像這樣的人。

  白楊樹後始終沒有反應。唐彪只好閉上嘴巴,腳步卻在橫移,只一步他的肩頭就碰上牆壁,這條實在是名副其實的小巷。他就挨著牆壁,緩緩移動。那株白楊樹緊貼著東面牆壁生長,唐彪正挨著東面牆壁趨前。他若是挨著西面牆壁,傅威只要白楊樹後現身,刀就可以出手!而這下,傅威縱使有所動作,動作亦無法一氣呵成。只一慢對唐彪來說已足夠,他這已可以及時閃避,他的暗器也已可以立時反擊。他移動的相當慢,但那株白楊樹離開他並不遠。月已過西牆,月色在東牆之上。唐彪的影子在東牆上突然飛起。他的人飛起,暗器跟著出手,左先右後!一時間寒芒飛閃,也不知那是什麼暗器。

  他左手的暗器已快,右手的暗器更快,他左手的暗器才從樹旁穿過,他右手的暗器已趕及,全擊在左手的暗器之上!兩蓬暗器剎那爆出一陣清脆的金鐵交擊聲,完全改變方向,一齊射向那株白楊樹後!這種暗器手法不能不說巧妙!傅威若還在樹後,這出其不意,難保就會傷在暗器之下!唐彪的暗器見血封喉!即使他意料得到,這下亦難免手忙腳亂,這就是機會。唐彪懂得製造這個機會,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暗器一出手,他飛起的身子已落在西牆之旁,立即又飛起,箭也似射出!幾乎同時,白楊樹後一陣異樣的聲響那兩蓬暗器也不知擊在什麼東西之上。

  也就在同時,唐彪渾身閃起一片寒芒,樹旁掠過。這一次的暗器更勁更急。這一次的破空聲更驚心,更動魄!叭叭叭叭的,這一次的暗器全都沒落空!傅威若是在樹後,一定會死的比西城老杜更難看!好在傅威並沒有在樹後!樹後根本沒有人!那邊得小巷也沒有人!傅威哪裡去了?牆壁之上,樹幹之上,隱約閃爍著點點寒芒,唐彪的暗器竟是完全擊在樹幹之上,牆壁之上!這未免意外,唐彪呆住在當場。他想笑,但這似乎並不是可笑的一回事。他到底還是笑了出來,冷笑,「好,你走,跟你打過照面,知你姓甚名誰,遲早我總會將你找出來!」

  傅威心頭又是一凜!他並未遠走,他只是藉著那株白樺樹的掩護,幫助,翻過了牆頭,在牆的那邊。唐彪的說話他完全聽在耳裡。他左手搭著牆頭,掛著身子,刀並未入鞘,還是緊握在右手。只要左手一用刀,他隨時可以翻過牆頭,一刀劈下!他卻沒有這樣做。他沒有把握一刀就將唐彪放倒。像這種沒有把握的事他實在難以下手,他實在愛惜自己的生命。他不想冒險,不敢冒險。可是,他一定要殺死唐彪。唐彪知道他的姓名,還見過他的容貌!(非殺這小子不可!)傅威的眼中閃起一片殺機!他還是沒有動。「就算我不找你,你也定會來找我!」

  唐彪那邊自言自語,「我找你還是等你找我?」

  「我找你!」

  傅威冷笑在心中。「還是我找你來的方便!」

  唐彪終於作出了決定,「西城老杜認識你,其他的人也會認識你!」

  他轉身舉步,回向西城老杜的屍身那裡找尋什麼線索。才走出兩步,巷口的那邊就閃起了兩團昏黃的光芒。是兩盞燈籠。「巡夜的捕快!」

  唐彪一個身子連隨倒退了回去。眼前的事情比白樺林那邊更難解釋,他也不必沈勝衣,他是唐豹的哥哥,早已被目為白蜘蛛一案疑犯!真並不是一條死巷,巷子那邊還有路,還可以外出。唐彪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傅威可能在那邊巷口等他出來,給他一刀,他不能不小心翼翼。他走的很慢,但一到巷口就煙火火炮一樣突然飛射而起,飛射而出。最快的刀也未必趕得上他的身形。也根本沒有刀在等他。傅威並沒有在巷口。唐彪的腳步這才輕快起來。他的心情同樣輕鬆,今夜多少畢竟已有收穫。儘管心情怎樣輕鬆,他並未放鬆警戒,左右他小心留意,前後他也留意小心。前後左右都沒有人。瓦面上呢?

  ▼第四回

  沈勝衣並沒有大費唇舌。西城老杜三十六個心腹手下的死前曾經吸入消魂蝕骨散一事,韋七總算還看得出來。韋七到底不是一般的捕頭。他並不需要沈勝衣多作解釋,他問的也並不多,但沒有一句多餘。「這些人不是你殺的!」

  韋七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說得很肯定。沈勝衣這才鬆過口氣。「你打算怎樣?」

  韋七跟著問。「你是說那一件事?」

  「步煙飛落在白蜘蛛的手上這件。」

  「人在他的手上,要知道他打算怎樣我才能決定自己怎樣打算。」

  「如果他殺了步煙飛?」

  「我一定殺他!親手殺他!」

  沈勝衣面色一寒。「白蜘蛛什麼人目前還是一個秘密,你如何殺他?」

  「窮我一生的時間,不信我就找不出這個秘密!」

  「聽你的口氣,步煙飛在你心目之中非常重要。」

  「是我的朋友,我當然重視!」

  「哦?」

  「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白蜘蛛只要還有一分人性,也不忍心傷害她的。」

  「好,白蜘蛛不傷她了,只是以她的生死要挾你離開應天府,你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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