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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白蜘蛛對這地方的熟識,未必比不上你。」

  韋七沒有作聲。

  「不管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你的人只怕未必會留意到他的存在,甚至未必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路上蕭姑娘約略已跟我說過此前發生的十七件劫案,被劫的大部分都是應天府的富有人家,地方則多數在密室寶庫之中,而剩下來的幾件卻都是發生在給七王爺賀壽來的人身上,這些人的行蹤絕非尋常百姓所能知悉,官府中人則例外!至於富有人家沒有不小心謹慎存放財物的道理,有可能知道他們這些秘密的不外乎三種人,至親,心腹,官府中人!」

  沈勝衣語聲一軟,「白蜘蛛不可能同時是這許多人的至親,心腹!」

  韋七靜靜地聽著,面色愈來愈凝重,這下子忽然放下酒杯,雙手按著桌面緩緩站起了身子。第一樓的桌子不能算小,但韋七身材頎長,一探身,一張嘴巴已在沈勝衣面前咫尺,濃重的酒氣亦噴在沈勝衣面上,「沒有充分證據,只是憑空推測的說話最好不要隨便出口。」

  「哦?」

  沈勝衣手按著額頭,好像就要醉倒似地!韋七咽喉中笑了兩聲,緩緩的坐了回去。「能夠想到這些的確不簡單,沈勝衣果然不愧是沈勝衣。」

  「嗯!」

  沈勝衣這才鬆過口氣。第一樓的酒即使香絕天下,到了韋七的肚子再噴出來,無論如何都不是滋味。

  「你能想到的,你以為我不能想到?」

  韋七隨即問。「能!」

  沈勝衣點頭,他並沒有忘記韋七被稱為天下第一捕。韋七淡淡地一笑,「是大人請你到來抑或是怎樣也好,對於你的行動我絕不過問,就正如我對其他的人一樣,我不想給別人麻煩,也不想別人給我麻煩,要是有朋友連這一點薄面都不給,硬要在應天府鬧事,那就不管是什麼朋友,我都一視同仁,秉公辦理,沒辦法,只好得罪了!」

  「應該是這樣!」

  沈勝衣當然聽得出韋七話中的含意。「所以發現了什麼,最好先給我一個通知,這對你對我相信都好!」

  「我明白。」

  「明白就好了,我相信你並不是一個健忘的人。」

  韋七的面上又有了笑意,這次的笑容親切的多了,「你來第一樓相信也並不只是為了見我那麼簡單。」

  「我還想聽聽小鳳仙……」

  「小鳳仙早就到了。」

  「人呢?」

  「一直在陪酒,也就在你的身後,回頭你就見到她。」

  「我來並非為了要見她的人。」

  「只是要聽她的歌?」

  「嗯……」

  「歌不是來了?」

  歌果然來了──幾番的要打你,莫當是戲,咬咬牙,我真個打,不敢欺,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會,打輕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捨不得你,罷,冤家也,不如不打你……好俗的一支小曲,但雖然在修辭上不會稍作推敲,卻純是隱藏在心靈深處的至情至性。像這樣發乎自內心的曲子要是唱的不自然,不難就笑死街坊。小鳳仙並沒有笑死街坊。

  歌聲一起第一樓中就變的鴉雀無聲。歌聲一起這簡直就像是已變了一個地方。這簡直就已變成了閨房之中,綺窗之下。閨房之中,綺窗之下,一個女孩子薄怒含嗔,要打你卻又捨不得打你。你若是男人,你會有怎樣的感覺?歌聲已落,第一樓中還是一片靜寂。沒有聲音,沒有喝采。歌若是唱的好,聽的人已沉醉在歌聲之中,又怎會知道何時唱罷?蕭玲是例外。她到底是一個女孩子。

  小鳳仙這首歌卻不是唱給女孩子聽得。這就正如關漢卿的,「碧紗窗外靜無人,」一樣的歌詞,予人兩種的感受。男人一種,女人一種。但蕭玲同樣沒有開聲。她在望著沈勝衣。沈勝衣在歌聲中沉醉,他的連目光也一片淒迷。莫非他也曾領略過這種滋味?

  喝采聲突然四起。好響亮的喝采聲,連歌聲的餘音都驚散。沈勝衣苦笑搖頭。他似乎並不想這麼快就回到現實,一面的無可奈何。人生多的正就是這種無可奈何。他這才察覺蕭玲正在怔怔的望著自己。「你在想什麼?」

  蕭玲這才問。「小鳳仙在唱什麼我就在想什麼。」

  「她的歌喉比起你怎樣?」

  「最少好十倍,幸好當夜我是對著妳而不是對著她唱,否則這下子我就一頭栽入桌子底下將臉藏起來。」

  沈勝衣大笑回頭,「你要打就打吧。」

  這句話當然是對小鳳仙說的。沈勝衣說的很大聲,小鳳仙聽得到,也聽得出。這樣的說話並不常有。這樣的說話豈非比喝采更來得有意思。

  小鳳仙笑了,她一笑回頭,正想說什麼,一個聲音已搶先響了起來。也是女孩子的聲音。「好,我就打你!」

  一件東西隨即迎面擲向沈勝衣!這實出沈勝衣意料之外,幸好他已是回過頭來。這小子向來就是手急眼快,當面擲來的東西哪有躲不開,接不住的道理。他沒有躲避,一揚手,就將擲來的東西接在手中。是一隻檀香盒子。食盒一碰就彈開,裡面好大的一疊銀票。沈勝衣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只聽聲音他就知道是誰,在看到這隻檀香盒子,他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誤了,不由得脫口一聲驚呼,「步煙飛!」

  步煙飛!十三殺手中碩果僅存的一個殺手!十三殺手之中唯一的女殺手!一個女孩子應聲那邊站了起來,果然是步煙飛。沈勝衣這又碰上她了。

  也不知在生什麼氣,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的道,「沈勝衣,你聽著,要知道白蜘蛛的消息,今夜二更一個人來,城北的天女祠見我,一個人!」

  說到個字,她的人已飛起,人字出口,她的人就穿窗而出。好輕得身子,好快的身子!一個人幾乎同時離桌而起,韋七!白蜘蛛的消息。這豈非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怎能錯過?一個起落,身子已穿窗追了出來!這隻剛從酒缸裡撈上來的豹,想不到身手依然敏捷,依然矯活!他這一動,簡直就半分醉意似也沒有了。有人說他只是腦筋靈活,但這下看來,輕功方面也有相當造詣,這天下第一捕,顯然是有幾下子的。

  酒樓中同時一陣騷動,蕭玲更是站起了身子,一派躍躍欲試的模樣。沈勝衣反倒若無其事的,居然坐了回去。蕭玲本來想跟著追出去的,見到沈勝衣這樣,不由得怔在那裡。「妳怎了?」

  沈勝衣居然還這樣問。「我正要問你。」

  「我?我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

  蕭玲頓足,「我是問你怎麼不追?」

  「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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