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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乌子虚去后,周胖子舒服的吁一口气,道:“我们红叶楼肯定鸿运当头,好像老天爷亲自安排似的,忽然无中生有的钻了个画仙出来,红叶楼能否名传千古,就看这个最懂浑水摸鱼的色鬼绘画圣手了。咦!乖女儿的神情为何变得如此古怪,不是移情别恋,爱上这个小子吧!”

  百纯没好气道:“甚么移情别恋?根本没有这回事。不过这好色家伙绘制的八美图的确令人期待,也使我更有心办好我们的十周年庆典。”

  周胖子欣然道:“这方面我全仰仗乖女儿你,我实在帮不上甚么忙。宴会当然由我负责,这方面我是驾轻就熟,远近应聘来助阵的名厨有十多人,炮制最有本地特色的应时名菜,选料也由我一手包办,这方面全不用担心。”

  又道:“晚宴押阵的助庆节目,是由乖女儿领导其他七美的歌舞表演,至于其他助庆节目,不知安排得如何呢?”

  百纯苦恼的道:“出了点小问题,扬州最著名的幻术师闵子林病倒了,没法应约来表现厅堂幻术,会令晚宴大为失色。”

  周胖子皱眉道:“他没有徒弟吗?”

  百纯道:“我们请的全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若用的是次等货色,会被人取笑,还不如不要呢。”

  周胖子头痛的道:“难道又要像招聘画师般四处张贴招聘榜文,唉!希望画仙之后有幻术圣吧。”

  乌子虚呆坐在厅堂中心,大包袱放在圆桌上,额头隐见汗珠,脸色苍白。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而这问题是他从没有认真去想过的,以他一向周密谨慎的作风,怎可能如此轻忽大意?

  直至坐下来前一刻,他还是深信钱世臣见到夜明珠后,会不惜一切将此稀世奇珍买下来,但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为何自己以前没想过这方面呢?那感觉便像被鬼迷了。

  这个醒悟,令他打心底涌起寒意。

  只恨现在想逃都逃不了,整个大江南北,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岳阳城内的红叶楼,更重要是这个百纯专属画师的身份,令他的售宝行动变得天衣无缝,如果不去试,有如入宝山空手回,那时会非常后悔没有收胖老板的八锭金子。

  幸好现在有画仙的身份作掩护,只要钱世臣到红叶楼来,他可以因应情况作出精密的部署,拟定可进可退的售宝计划。他是个最懂利用环境的人,而红叶楼正提供了最理想的环境。为了将来,他必须坚持下去。

  在那样的一个售宝机会摆在眼前的情况下,不论他如何色迷心窍,都绝不可以和楼内任何女子登榻缠绵。自己知自己事,照以往的情况,一旦和女子发生肉体的关系,明早起来时他将会坠入失落的深渊,万念俱灰,任何事都提不起劲,只想立即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似像个一直找寻某一珍宝的人,当珍宝到手后,发觉那根本不是他追寻的东西,那种随之而来没法压抑的失望会令他崩溃。这是命运对他的咀咒。

  百纯又如何呢?

  他从未遇过一个女人能如百纯般令他动心,她会是唯一的例外吗?多么希望和百纯一夜缠绵后,他永远不想离开。为了知道真相,他愿意作出任何牺牲,包括他的将来。所以在碰百纯前,绝不可以碰其他女人。对别的人来说,这该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可是对他来说,却像饥民面对满席丰盛的佳肴美酒,强迫自己等待最后的一道菜。

  他要求独立幽静的居所,是为方便他的行动,且要觅地把夜明珠和任何可显示他五遁盗身份的东西藏起来,例如他亲手精制的“盗衣”、钩索、水靠、换气铜管、踏地无声的布鞋等等。

  想到这里,他抛开一切疑虑,探手解开面前的包袱。

  ***

  辜月明策马在黑暗的官道飞驰,陪伴他的只有星光月色,心中一片茫然。

  或许他再见不到那位在渡口邂逅的女郎,又或许他会在岳阳再遇上她,没有任何事是可以肯定的。

  自从接下凤公公的任务,命运似再不被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恐惧变成了现实,女郎的确是与楚盒有关系的人,命运之索已把他们缚在一起,将来的发展,他是无从猜测。

  解除军职,回复自由之身,是他最大的渴想,但在这一刻,此事变得非常遥远,再无关重要。

  季聂提对他是不起任何约束的作用,他辜月明只会依自己的方式去办事。他虽然爱自行其是,却绝非不顾大局的人,有自己的打算,是基于更深入的考虑。

  他是绝不可让楚盒落入季聂提手上。

  如果凤公公的确是要把楚盒据为己有,那楚盒便是他唯一能令凤公公遵守承诺的法宝。凤公公只答应解除他的军职,并没有答应不杀死他。

  他肯定偷袭自己的人是戈墨,试问天下间有多少个像戈墨般既懂妖法又武功强横的高手?而他不去惹戈墨,戈墨也会来惹他,先发者制人,他是不会吃这个亏的。

  至于丘九师,他和对方无怨无仇,怎会蠢得作季聂提的杀人工具。对凤公公一方的人,他是不具好感的。

  如果能趁季聂提不在的机会,干掉戈墨,取得楚盒,他便可以扬长而去,忘掉古城,忘掉薛廷蒿说过的话,忘掉一切,他真的不愿去想虚无缥缈的鬼鬼神神。

  但他能忘掉那女郎吗?

  ***

  “酒菜来了!”

  乌子虚听到蝉翼的呼唤,连忙从瓦顶翻下来,灵活如猫般穿窗而入,回到二楼的卧室,拍掉身上的灰屑,披上外袍,经阶梯到下层去。

  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现在他身上再没有任何可揭破他身份的证物,他是完全的“清白”。

  桌上放了三个精致的小菜,这回倒不是因乌子虚要求高,而是为争取时间,故意点些需时较久的菜色。

  乌子虚在另两个小婢伺候下,坐到圆桌去,向一本正经立在桌子另一边的蝉翼道:“蝉大姐何不坐下来陪我吃点东西。哈!酒菜还是热的,肯定从厨房到这里来不用走几里路。”

  为他摆碗筷斟酒的小婢们掩嘴偷笑,她们虽远比不上清丽可人的蝉翼,但都略具姿色,登时春意撩人。

  蝉翼没有丝毫笑意,紧绷粉脸,瞪他一眼道:“你自己吃个够吧!酒菜来自东厨。供应客人的厨房共有五个,三个在主街的正堂和左右翼堂,另两个分别位于东西两院。风竹阁属东院范围,酒菜当然由东院供应。”

  转向两个小婢道:“你们在外堂等候。”

  两个小婢应命离开,令刚想调笑她们的乌子虚大感失望,幸好蝉翼留下来。

  蝉翼虽然对他仍是不假辞色,但态度大有好转,至少肯望他一眼,又有问有答。

  乌子虚最擅旁敲侧击的手段,据桌大嚼,漫不经意的问道:“红叶楼最美的地方在哪里呢?”

  蝉翼盯他一眼,看神情该已失去忍受他的耐性,神情勉强的道:“当然是东西两院临湖的十八个水榭,只接待达官贵人,有钱也买不到。”

  乌子虚立即双眼放光,道:“我要最好的,哈!这可是你们老板亲口答应我的。哪个水榭最好?”

  蝉翼露出鄙夷之色,道:“东西两院各具特色,都是最好的,就看个人的喜好。”

  乌子虚好整以暇的道:“举例来说,就以你们岳阳城最有地位的布政使司钱世臣为例,他选哪座水榭?”

  蝉翼露出几乎被气死的娇憨神态,道:“使司大人每次来都到西院的书香榭去,那是使司大人专用的,你可不能打书香榭的主意。”

  乌子虚心中暗喜,最怕是钱世臣每次来都挑不同的地方,既有特定的地点,对他的行动是大大有利,虽然直至此刻,他对如何单独见到钱世臣,仍是无计可施。

  蝉翼再按捺不住,道:“明天午时我会到这里来,领你去采购作画的材料,你要人来伺候你吗?”

  乌子虚连忙点头,尚未有机会说话,蝉翼避瘟神般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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