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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龙鹰讶道:“有何问题?”

  李趣道:“香大师之所以被称为‘香怪’,是因他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他自己本拥有香店,却在香安庄的打压下,被逼结业,变得愤世嫉俗,沉迷酒色,他的风光,早成过去。”

  龙鹰皱眉道:“独孤家如此霸道吗?”

  郑居中道:“霸道的不是独孤家,而是娶独孤世家女儿独孤倩美的皇甫长雄。独孤善明惨遇灭门之祸后,其香料生意落入皇甫长雄之手,又确办得有声有色,将香安庄发展为北方最著名的香料名店,著名的调香师,全给他招揽到旗下去,正是因香怪不肯就范,他储存香料的仓库无端端失火,多年搜罗回来的香料一夜间化为乌有,令香怪被逼结业。”

  龙鹰叹道:“独孤家竟出了个这么卑劣的女婿。”

  郑居中道:“成也独孤善明,败也独孤善明,独孤善明在时,独孤世族家道中兴,声势一时无两,还振起整个北方高门世族的威势,深招武则天之忌,可惜‘血案’之后,独孤家无以为继,走向衰落。皇甫长雄是唯一的得益者,趁独孤家其他人悲痛的时刻,他又是一向为独孤善明负责打理香安庄,乘机揽权,加上他做生意很有一手,又懂交际应酬,勾结权贵,不到一年,已成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连独孤家的人也奈不了他的何。”

  龙鹰忍不住问道:“你听过独孤倩然吗?”

  郑居中和李趣同时摇头,前者道:“既然属‘倩’字辈,该低独孤善明一辈,且是正房所出。”

  龙鹰心忖独孤倩然或许是独孤善明的侄女。独孤家不知惹上甚么恶运,先是独孤善明遇上灭门之祸,与独孤倩然有婚约的李重润又遭毒手。

  道:“这个皇甫长雄实在欺人太甚,须好好教训。哈!忽然间,我比任何时刻更想做大香料这盘生意,只要香怪有点血性,肯定不错过这个复仇的千载良机。”

  郑居中叹道:“香怪再非以前的香怪,酒色戕身,他恐难再振雄风。”

  李趣道:“我清楚长安的情况,真的很难和香安庄斗,我们调制出几种特别出色的香,卖一轮没有问题,可是要在香料业与香安庄分庭抗礼,绝不可能,纵然想占据一个席位,亦非常困难,因‘猛虎不及地头虫’是也。”

  龙鹰笑道:“趣味就在这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么刺激。他奶奶的皇甫长雄,我们就在抵西京前,配制出‘春雨’,到西京后再找香怪,请他过鼻。”

  沧浪园是一座以花树和奇石为主景、小岛与建筑结合、别具匠心的杰作,分别以笋石、湖石、宣石迭成春、夏、秋、冬四山,往内往外望,都是一幅幅各具特色、如诗如画的美景,且有湖为配。

  虽然由多座建筑物合组而成,然而主从分明。

  宴会举行的沧浪轩位于春山和秋山之间,乃三楹七架梁歇山的宏伟主堂,谙合“凡园圃立基,定厅堂为主”的造园之旨。其他次等建筑,以沧浪轩为中心,疏落有致的坐落四周,如拱月众星。再缀以亭、台,以小路廊桥连接,于翠翘楼内自成一独立的天地,比之稍次的梅、兰、菊、竹四院,相对相望,高上不止一筹,故成翠翘楼之冠。有资格到这里来的,若非是像武三思这种高官贵胄,就须如博真三人的富可敌国。

  此正为人性。

  能在这里设宴,不用自吹自擂,已以事实证明主子的架势。

  前面的妲玛、高力士停下来等他们,原来到了跨湖长桥的这一端,过桥后就是沧浪园,隔桥瞧去,在香桂幽篁掩映里,沧浪轩气象万千。

  符太问弓谋道:“香霸不经营青楼了吗?是否浪费了大批美女?”

  弓谋轻蔑的道:“嗟!他的赌场与妓院有何分别,嫖赌合一,更能予人新鲜刺激。”

  此时离妲玛不到五十步,高力士退往一侧,恭候符太与妲玛会合,一起入园。

  看着妲玛苗条修长的优美背影,符太忽发奇想,如能与她手牵手入厅,众人如何反应。虽明知不可能,但想想已乐在其中。

  田上渊见到的是覆上重纱的美女,怕大失所望。

  不由又记起她在车厢内的眼前,戴纱的迷人情景。

  唉!情况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与妲玛坐马车到这里来,不住被勾起伤心往事。

  符太来到妲玛身旁。

  在跨河廊桥起点左右两根石柱上,刻有对联,上书“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符太一向对中土流行的吟诗作对,视为坏鬼书生的无聊事,可是今夜不知如何,对联映入眼内,感受特深,作对联者确捕捉到人在某一刻的深切感觉,以景描情,充盈难以直接说出来的哀愁感伤,既眷恋又无奈。

  妲玛朝他瞧来,隔了两重纱,雾里看花般不清楚,只感到她锐利的目光在审视他,禁不住怀念与她四目相看的时光。

  她说话了,却不是向符太说,而是唤高力士。

  高力士来到两人靠妲玛一边的后侧,道:“夫人吩咐!”

  妲玛淡淡道:“给我知会大相,今夜我将不发一言,亦不喝酒,坐一会儿便走。”前方在桥上提灯等候的俏婢,后面的弓谋,均大感错愕,高力士却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一声领命,跨步登桥,朝抢浪轩去。

  弓谋知机的告退。

  符太向提灯俏婢道:“你到另一端等夫人。”

  婢子怎敢有违,乖乖的去了。

  剩下两人时,符太皱眉道:“鄙人和夫人共进退,夫人准备耽多久?”

  妲玛轻轻道:“假设他真是我要找的那人,我将瞧不破他的玄虚,坐一晚和坐一刻,没任何分别。”

  符太讶道:“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妲玛坦白的道:“人家尙未决定该否告诉你。”

  符太道:“若田上渊是这个人,要杀他又要取回落在他手上的东西,绝非夫人可独力办到。”

  妲玛无动于衷的道:“加多你又能如何?”

  符太傲然一笑,道:“勿低估我。”

  妲玛道:“不论如何高估你,于现实仍然无改。”

  符太洒然笑道:“鄙人却要说,不论如何高估,仍没可能触到鄙人的底儿。我晓得夫人未完全信赖我,我对夫人亦如是,但既有共同目标,大家是否该开心见诚?二妲玛冷冷道:“我们的共同目标是甚么?”

  符太差些儿语塞,胡诌道:“夫人的事,就是我王庭经的事。”

  妲玛哂道:“又来这一套!”不再理他,径自登桥。

  符太没趣的追在她后侧。

  湖风吹来,浮莲飘香。

  将抵另一端前,最后两根廊柱上刻着的对联,进入符太的视野。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以符太的不通文墨,亦告绝倒。且似在说着他和妲玛的关系,两联互为呼应,这边的对联说出故事的下部分。

  他和妲玛,正受限于人与人间难以互信的“河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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