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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幸好又想到高门世阀有他们的规矩,离开牧场这个特殊的环境,宇文朔和独孤倩然碰头见面并不容易,遑论私下说话。

  龙鹰找不到更好的说话,摇头道:“宇文朔兄太看得起范某哩!”

  独孤倩然淡淡道:“他有说错你吗?”

  龙鹰厚着脸皮,硬着头皮的答道:“大致上错不了,小弟是差些儿可以赢。”

  独孤倩然丝毫不为所动,以能穿透骨髓的锐利目光打量他,似已可抖落因“东宫惨案”而来的伤情失意,回复往昔的常态。

  她的说话勾起了他早退至记忆深处的飞马牧场,其辽阔的草野和广袤的天空。对他和独孤倩然,均是毕生难忘的动人旅程。

  店内多了一台来光顾的客人,充盈午前的清静宁和,不过无论旁边有多少人,龙鹰仍感到他们是天地间剩下来、唯一的两个人。

  独孤倩然清丽典雅的玉容平静无波,不起半点涟漪,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道:“他第一句话,就是‘愿付出任何代价以知道范兄和河间王说过什么话’。”

  龙鹰无辞以对。

  在分出胜负前,他找杨清仁说话、以赛事的输赢逼他在短时间内令“南人北徙”成事,不容他故意延宕。

  宇文朔不愧智勇双全之士,因“范轻舟”在赛场上的表现,对“范轻舟”生出惧意,亦由此对“范轻舟”和杨清仁暧昧离奇的关系,感到不安。

  台勒虚云和宇文朔那样的人物,能在恶劣的环境里逆势奋战,不存惧意,却害怕令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台勒虚云便是为想不通“范轻舟”何以能活着离开北博之巅,直至此刻仍不敢对“范轻舟”稍有松懈。“范轻舟”和“河间王”风马牛不相关,竟在牧场甫遇上立即明争暗战,斗个不亦乐乎,离奇的是双方互说好话,全力维护。

  宇文朔当时肯定大有感觉,满腹怀疑。“东宫惨案”后,就再不止于是怀疑和感觉,而是捕捉到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乃解开真相的关键,至少可得个清楚明白。

  北方世族,对李重润三人的自尽,生出疑心。

  龙鹰大叫头痛。

  宇文朔大有如独孤倩然般来找他穷究根由的可能。

  在绝对的暗黑里,龙鹰反见到一丝曙光,解铃还须系铃人。

  龙鹰坦言道:“这方面当然有难言之隐,否则早说了出来。姑娘何不直言无忌,告诉小弟姑娘在怀疑什么?”

  独孤倩然白他一眼,不无怨怼之意,怪他忽然筑起壁垒,一副防范森严的模样,恁地无情,辜负了她。瞬又回复一贯的清冷,徐徐道:“倩儿怕见到月令,是不想见到她不开心的样子,因为她期待的人,理该没法应邀而来。岂知完全是另一番情况,表面虽不觉场主有何异样,可是倩然是她的姊妹呵!有些事没法瞒过倩然。”

  龙鹰晓得决胜负的一刻终告临身,若以球赛比之,就是敌队攻至门前,控球在手,就看能否封得住敌队将马球打进门洞去的那一杖。

  扮作一头雾水、又满是好奇的问道:“场主在期待谁?她的情郎吗?”

  独孤倩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是听过却未见过的梦中情郎,那个人就是你。”

  在飞马节的参与者里,终有两个人识破他是龙鹰,一为敖啸,另一个就是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娇娆。

  对敖啸,不承认是未够朋友;可是若向独孤倩然坦白,等于自投莫测的风险里去。他信任独孤倩然,不会出卖他,可是只要她透露片言半句,高明如宇文朔者,可猜到其余。现在任何一方面的事,牵涉的绝不止于他龙鹰个人,惟有硬起心肠,矢口不认。

  龙鹰心叫抱歉,用掌尖按点胸口,失声道:“我?姑娘说笑吧!小弟和场主说过的话,加起来刚逾十句,且是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我的娘!真希望姑娘说的话是真的,那我立即赶返牧场去。”

  此番话是经深思熟虑说出来,不过却是行险一博,博的是独孤倩然不似霜荞般晓得商月令是“宋问”。

  “宋问”于仙迹游时现身,观之当时独孤倩然的反应,显然不知“宋问”是商月令扮的。

  在招呼霜荞的宴会,出席的是杨清仁而非他“范轻舟”,是另一证明。

  比之马球赛,独孤倩然成功营造出攻门的最佳形势,可是能否打球入门洞,恐怕她亦非如表面看的成竹在胸。

  美人儿的眼神尚算坚定,已失去了适才穿透性的锐利,颇为举棋不定,受龙鹰的说话、语调和神态所惑。

  龙鹰抓头道:“其中是否有误会?”

  事实上龙鹰的“范轻舟”,破漏百出,却可分两方面来说。

  应付杨清仁、无瑕和霜荞,大致上做到滴水不漏;可是因着与杨清仁令外人没法明白的关系,宇文朔一方对他疑窦丛生,是必然的事。

  独孤倩然缘于和商月令的姊妹情谊,比其他人知得多一点,最后得出“范轻舟”是“龙鹰”的结论。但说到底,起始的关键,仍是“范轻舟与杨清仁”的关系,如能解开此结,可释独孤倩然之疑。

  龙鹰乘势追击,装作难掩心内惊喜,又患得患失的模样,俯前压低声音道:“难怪球赛时场主对小弟和颜悦色,当时还以为自作多情,怎想到她一直期待小弟。唉!想深一层,又不像姑娘说的那样子,岂会待至最后一天,才和小弟说上十句八句话,更没约后会之期。”

  独孤倩然垂下螓首,轻轻道:“倩然很累!”

  龙鹰说不出话来。

  独孤倩然柔声道:“此地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范兄今天说的话,倩然紧记心头,尽人事,听天命,倩然还可以做什么?”

  龙鹰差点想扯着她衣袖不让她离开,美人儿比之过往任何一刻,更深信不疑他是龙鹰,只是莫奈他何,当然知他有苦衷。

  她没有打出攻门的那一球,正是秉承老聃“无为而有为”之道,留有余地,深看他一眼后,道:“你不是说过,终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的。现在你多坐片刻,倩然先走一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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