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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寇仲心中泛起创造历史的动人感觉,颉利果如他所料是色厉内荏,生出退缩之心。虽然谈判的过程绝不容易,因颉利在这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可是一切已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内,要和要战,全在他一念之间。

  寇仲目光投往星空,脑海里浮现那夜雨连绵清寒的一夜,尚秀芳透窗下望,天真的道:“少帅啊!又一队战船经过哩!这么多人开往前线,真的不会发生冲突吗?”寇仲的手绕过她的小蛮腰,按在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灼热小腹处,俯头贴上她香嫩的脸蛋。她对战事的一窍不通,反令他生出战火远离的感觉,遂对她道:“愈多人到前线去,战争的机会愈为减低。现在我如你般对流血感到彻底的厌倦,再不会令战争因我而发生。”

  尚秀芳娇体发软,倚入他怀里去,星眸半闭、喘息着道:“明早人家离开时,少帅须闭目装睡,因为秀芳怕受不住离别之苦,让离别悄悄的成为过去,明白吗?大坏蛋。”

  颉利的声音于此时传入他耳内道:“少帅在想甚么?”寇仲正深情地追忆尚秀芳那一句“大坏蛋”所惹发的激情风暴,闻言道:“我在想着塞外的大草原,千姿万态的地表,被草甸草原、森林草原和干草原覆盖的宽广大地、干旱和令人生畏的大沙漠,延绵起伏、杂草丛生的丘原,以及草原上的湖泊,湖岸营账树立、牛羊成群,无垠的原野直伸展往天地的尽极,是上天赐给塞外兄弟任他们驰骋纵横的天然牧场,不论满天白云、或是漫空星斗,大草原永远是那样迷人。”

  他们一直以突厥语交谈,在座的每一人均听得清楚明白,不知是否想起尚秀芳,他的声音充满丰富的感情,把水源丰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美的大草原的驰想和憧憬娓娓道出,听得连侍候他们的突厥壮士的动作也慢下来,生出思乡的情绪,暾欲谷、康鞘利和一众酋头,默然无语。颉利点头道:“原来少帅对大草原有这么深刻的感受。”

  第一趟欢好后,尚秀芳在他怀里哭起来,当他不住为她揩泪安抚,仍无济于事时,尚秀芳咬着他耳朵道:“秀芳不是因明天的离别而哭泣,而是感到能在自己心爱男子拥抱下流泪是一种幸福,爱我吧!秀芳要得尽少帅所有恩宠,至少在这个动人的晚夜。”

  寇仲再次返回现实,仍柔肠百结,轻轻道:“我寇仲心中的大汗,是大草原上永远没有人能击倒的霸主,大草原是属于大汗的,正如中土是属于我们的。只有相互和平共处,我们可尽情享受上天的恩赐,只要大汗点头,我们将依先前承诺,让大汗满载而归。做兄弟怎都好过做敌人,否则最后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既影响大汗在草原上没有人敢挑战的威望,也把我们中土的统一大业推迟。”

  这番话既婉转又痛陈利害,给足颉利面子,充份显出寇仲独具风格的外交手腕,徐子陵听得暗里赞许。颉利沉吟片晌,人人屏息静气,只有篝火在烧得噼啪作响,偶有酱汁从羊肉淌进火里,火堆发出吱吱的尖叫。好一会后,颉利点头道:“少帅算得相当够朋友,若我颉利仍然拒绝,是不识抬举,只要大唐国肯与大草原划清界线,以后不插手大草原的任何事,我们今趟可以和气收场。”

  寇仲苦笑道:“大汗明鉴,换着你是我寇仲,当突利、古纳台兄弟和菩萨等刚看在我情面退出这场干戈,我转过头来又向你保证不管大草原发生任何事,绝不插手,即使他们面对存亡之厄,我仍坐视不理,则兄弟情义还算是甚么?”颉利双目立即凶光大盛,沉声道:“少帅若以为我颉利不得不接受你任何条件,少帅是大错特错。”气氛倏地紧张起来,谈判似濒临破裂的危险边缘,没有人吭半口气,只他们两人的对答在营地内回荡。

  徐子陵亦为寇仲头痛,两人的分歧如南辕北辙,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寇仲微笑道:“若我们谈不拢,全面的激战立即展开,我们固不好受,可是大汗即使能返回北塞,将立即要面对分别来自中土和大草原的敌人挑战,实乃智者不取。这样吧!一人走一步,我寇仲立誓以后不论情况如何发展,我和子陵绝不插手塞内外任何事,从此退隐江湖。以后大汗再不用担心我两人四处捣乱,我已表明立场,现在只需大汗一句说话。”

  颉利朝他瞧来,双目闪闪生辉,道:“此话当真?”徐子陵暗松一口气,颉利终找到下台阶的机会。要知塞内外之争,始终是个谁强谁弱的问题,颉利南侵失利,不代表他永远失利,只是忍一时之气。而颉利先后在奔狼原和渭水滨吃过寇仲大亏,对寇仲的忌惮尤在突利或李世民之上。若和谈条件包括自己和寇仲金盘洗手,退隐山林,长远来看,对颉利有利无害。

  当年颉利肯和突利和解,是形势所迫,现在的情况是历史重演,以颉利现在的兵力,即使在渭滨胜出,仍无力扩大战果,还要担心大草原随时出现的突变情况,怕突利乘势扩张,而自己则陷入在中土的苦战里。

  寇仲断言道:“我以寇仲和徐子陵的名字立誓,若大汗肯和气收场,返回家乡,我俩立即退隐江湖,永不参与塞内外任何纷争,否则天诛地灭。不过大汗亦须与梁师都划清界线,以后勿要过问我们与他之间的斗争。”颉利凝望着他,接着仰天大笑,道:“这算那门子的道理?你们可以管大草原的事,我们却要舍弃在中土的兄弟?”

  寇仲道:“让我来个实话实说,大唐统一中土,尚须一段时间,而统一后,还要一段更长的日子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理顺民情,根本无力又无心去管大草原的事。大汗今趟满载而归,对族人是有所交待。更重要是争取得最宝贵的时间,处理你所面对的许多事情。否则以后形势如何发展,恐怕大汗和我均无法预测。”颉利目光投往篝火,沉声道:“你们对少帅的提议,有甚么说话?”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酋头道:“对我们双方来说,战则无利,和则有利,这是我俟利安达的见解,由大汗作最后决定。”暾欲谷道:“少帅肯退隐山林,显示出他渴望和平的诚意,请大汗考虑。”

  颉利目光扫过众酋,道:“还有没有别的意见?好!”颉利向寇仲探手,断然道:“一切依约定办事。明天早上我和唐主在渭水之滨以白马之血为证,共结和盟,三年内各不得干涉对方的事务。”

  寇仲暗叫厉害,颉利确是谈判高手,于此时刻提出三年内互不侵犯之约,偏是合情合理,因是顺着寇仲的话来说,教他难以拒绝。哈哈一笑,伸手与颉利紧握。众酋头立即爆出震营喝采声。一场风暴,终成过去。

  寇仲举起另一手的羊腿狠咬一口,道:“大汗厉害!”颉利笑道:“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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