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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第四章 舍身救友

  前方战士一声叱喝,车队应声止步,挨坐在骡车内的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均知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今早天刚亮起程,到现在只赶得个把时辰的路,若不是遇上特别的事,不该停下来。他们不敢下车看个究竟,怕拦路的是暾欲谷一方的人。跋锋寒行功正在最关键的阶段,任何惊扰可能令他难尽全功,所以两人分外小心。

  不片刻越克蓬来到车尾,寇仲揭开蓬布,问道:“甚么事?”越克蓬脸色凝重的道:“前方以三根长木杆分别挂着三个刚斩下来的血淋淋的狼头,那是契丹呼延金威慑大草原的标记‘血狼印’,见狼头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财货留在狼杆旁,他们会把对方杀得一个不留。”

  寇仲皱眉道:“通常他们会在何时下手?”越克蓬道:“很难说,有时他们会立即动手,又或待你担惊受怕多天后,忽然杀来。”

  徐子陵道:“蓬兄有何打算?”越克蓬道:“想不到甫进燕原,就给呼延金缀上,现在只好提高警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寇仲和徐子陵均心叫不妙,在草原上无险可守,又要照顾跋锋寒和大批贺礼,只要对方来个千来二千人,四方八面的攻来,他们该怎办才好?寇仲把心一横,道:“我们到外面去驾御骡车,发生事时好方便反击。”

  ***

  车队继续上路,寇仲和徐子陵以三匹宝贝马儿换掉骡子,坐到马车御者的位置,驾车随队前进,经过三个高挂杆上狰狞可怖又可怜的狼头,以两人的胆色仍有怵目惊心的不安感觉。徐子陵取了送予跋锋寒的亡月弓,把所有箭矢携带,作好战斗的准备。燕原仍是那么嫩绿迷人,但车队的气氛已变成另一个样子,这批从车师不远千里的到龙泉复仇的死士,在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再无先前轻松写意的神气。

  恭河出现前方,蜿蜒而去,越克蓬命令车队靠河而行,减去敌人从北方攻来的可能性。漫漫原野,除野生动物外,不见人踪。这并不能稍安众人之心,契丹的呼延金、室韦的深末桓和高丽的韩朝安,分别为大草原上恶名最着的三股马贼,向以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令人闻之丧胆,谁都不晓得他们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出现。

  寇仲苦笑道:“想我两兄弟会有这么一天,竟像待宰的羔羊般提心吊胆的在等候大限的来临。若可跟呼延金来场单打独斗,小弟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徐子陵遥望前方,沉声道:“我们只能见步行步,这会是赫连堡后最艰难的一场硬仗,若真个抵挡不住,只有放弃财物,夺路逃走,待老跋醒来再找呼延金算账。”

  经过无惊无险、但每人内心都是波涛汹涌的两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停下。领先的越克蓬策骑奔到踞坐马车上的两人旁,道:“前方有密林阻道,我们是该提早扎营,还是趁尚有两时辰的阳光继续赶路?”前方一片密林沿河生长,地势开始起伏不平,在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越克蓬对这片敌人能藏身的密林望而生畏,是可以理解的。

  寇仲断然道:“敌人迟早要来,且早来好过迟来,若是呼延金,必不会在今晚我们背河可倚、严阵以待的时间来袭。而我们则要枕戈待旦、没觉好睡硬捱一晚,到明早仍要面对现时进退两难的困境。”越克蓬道:“说的有道理,我们索性避开这个林区,连夜通过丘陵地带,说不定可把敌人摆脱。”

  徐子陵摇头道:“呼延金应在密林内。”越克蓬一呆道:“徐兄怎能这么肯定?”

  寇仲不想费唇舌解释徐子陵有过人的灵觉,道:“因为那是最佳伏击我们的地方,深悉此区的呼延金当然不会错过。”越克蓬豪气忽起,哈哈笑道:“来就来吧!我要教呼延金晓得,我们车师人绝非好欺负的。”策马沿队而驰,以车师话下达命令,激励手下士气,当他回到队首,车队偏离燕河,绕道往前。

  寇仲向徐子陵道:“蓬兄确是个人才,心地又好,我怎都要设法保住他的命。”徐子陵叹道:“你保住他的命亦没用。假若人货两失,他怎样回去向国王交待,还不如殉职战死的光光荣荣。”

  寇仲皱眉道:“有甚么两全其美之法,既可保住人,又不用损失财物?”徐子陵苦笑道:“希望来的只有数百人,我们就先来个反扑,斩下呼延金的狗头。”

  太阳降至西边地平上,铺红缀绿的大草原蒙上一层淡红的霞彩,和风吹拂,像一幅刺绣风景的帛卷,内却是危机四伏。一片无涯无际的寂静弥漫眼前广阔的天地,左方绿林连天,前路丘陵波纹般起伏延长,零星的树木点缀其间。两人苦思不得善法时,蹄声骤起,左方密林中数之不尽、头扎黑巾、身披战甲的契丹马贼,漫山遍野地从半里外杀来,喊杀震天。

  幸而这边厢早有准备,立即结车为环形阵,战士躲在车后,弯弓搭箭,护着另一边的骆驼。忽然前方亦杀声喧天,一队马贼从丘陵后现身,分作两股,一股直攻队头,另一股绕击右侧,众人立陷三面受敌的劣局。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他们最少有三千人。”这一仗如何能打?即使寇仲和徐子陵能杀出重围,跋锋寒、越克蓬所有人都要完蛋!

  看着敌人惊天动地的骇人攻势,越克蓬等人人脸上血色退尽,他们面对的再不只是一股凶残的马贼,而是可倾国灭族的大军。凭他们区区只得百数的势力,只能是螳臂挡车。

  契丹马贼不住迫近。寇仲忽然大喝道:“蓬兄立即撤退,龙泉再见。”一鞭击出,三匹马吃痛冲出车阵,斜斜冲往敌人兵力最薄的东北角去,正是从密林和丘陵冲来的敌人中间位置。当连徐子陵亦像越克蓬般以为寇仲不讲义气,自己落荒逃走时,寇仲大喝道:“陵少!五采石。”

  徐子陵醒悟过来,腾身而起翻上车顶,叫道:“你去把货物扔掉。”寇仲道:“来不及啦!”两手各抓起一筒箭,背在背上,朝前扑去,落在带头拉车的千里梦上,一手张弓另一手取箭,连珠般朝两边的敌人射去。

  徐子陵立在颠簸疾行的马车上,稳如泰山的以两指捏着五采石,高举头上暗守不动根本印,以真言的方法喝突厥话道:“寇仲、徐子陵在此,谁敢来夺我们的五采石!”寇仲此人急智生的妙计确是不愁呼延金不中计追来。首先寇仲在中原曾大败契丹另一大酋窟哥,斩杀以百计的契丹人,与契丹族结下深仇。

  其次五采石乃契丹人从靺鞨人手上抢来保管多年,成为胜利荣辱的象征,意义重大,绝不容重落靺鞨人手上。更何况拜紫亭得石后将更能名正言顺成为靺鞨诸族的君主。相比之下,吐鲁番诸国的贺礼只是一件小事。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呼延金并不晓得马车内有个不能移动的跋锋寒,只知若让两人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再把他们截着将是难比登天。且白昼时间无多,黑夜即临。

  果然敌阵中大喝之声传来,发出命令,两人虽听不懂契丹话,但只看敌骑全体掉转马头往他们追来,便知计划成功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就是如何杀出重围,再摆脱敌人。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无论千里梦三匹良马如何神骏,在急赶一天路后,兼拖着装满半车的布帛,怎都快不过在马背上长大的契丹马贼。可是两人再无别的选择。

  徐子陵一个翻滚,灵如猿猴般从车尾翻进车内,跋锋寒正安然酣睡,茫不知两人正面对生死关头。徐子陵抓起一疋布,待要掷出车外以减轻马儿负担,忽然心中一动,两手抖开长达两丈的野麻布。马车正逆风而行,两丈长的麻布在车尾飘出,彷如车忽然长出一条大尾巴,被风拂得狂飞乱摆,“拂拂”作响。

  此时左方的敌骑潮水般涌来,徐子陵运劲放送,长布像一堵墙般横扫草原,刚好把冲来的五骑连人带马扫个正着,立时人仰马翻,累得后面的来骑纷纷失蹄,撞到一块儿。徐子陵生出希望、心忖这战术岂非一举两得,既可却敌又可减重,忙依法施为,麻布战术迅速开展。

  一边控制马车一边杀敌的寇仲在前方也忙个不亦乐乎。双方都在与时间竞赛,看究竟是契丹马贼能先一步合拢,截断马车的去路,还是马车能在敌人合拢堵截前从缺口逃出去。假若寇仲手上的不是灭日弓,威力强劲,敌人肯定可以冲近,射杀三匹良马,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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