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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第三章 草原之盟

  定神看清,始知虚惊一场。这该是一队从西方来出使的某国队伍,由百多个披挂着垂至齐膝锁子甲,裤子统在高筒靴子中,圆领上衣只遮着一截手臂的骑士负责护送。令人注目的是战士都戴着顶部呈冠状的头盔,有护檐垂至耳际,护着颈背,既是头盔,更是沙漠区民族流行防风沙的风帽。队中有十多头骆驼,货物就绑在双峰所装设的木架上,除此外还有五辆骡车,每辆车由四头骡子拖拉,不缓不急地在他们之前经过,朝东北方推进。

  他们观察马队,对方亦打量他们。寇仲低声道:“不知是西方那一国的人?穿得这么古怪。”暂失跋锋寒这最佳向导的指点,他们是无从猜估。徐子陵道:“骆驼是沙漠的畜生,他们的帽子又有防晒防沙的作用,应是来自沙漠区的人。”

  一声叱喝,整队停下来,横亘前方达半里之长。领头的一个年轻骑士笔直朝他们策骑驰至。那匹马儿头细颈粗,非常精壮。骑士身型强悍壮实,肤色黝黑,面容忠厚朴实,但一对眼非常精灵,该是智勇兼备之辈,腰挂马刀,背负长弓,威风凛凛。两人直觉感到对方没有恶意,一来因对方只是孤身来会,更因对方举起右掌,似是向他们打招呼问好,忙学对方般举掌回礼。

  待驰至三人前方,骑士竟以汉语道:“汉人兄弟,你们要到那里去,是否有人受伤?”目光落在平躺草地上的跋锋寒处。两人哪想得到对方懂得汉语,大感愕然。且是首次在塞外被人唤作兄弟,更有受宠若惊之感。寇仲答道:“他确是身受重伤,须卧地休息。老兄你们是那里来的?”

  年轻骑士飞身下马,走到两人身前,俯首审视跋锋寒,沉声道:“是否被突厥人打伤的呢?他该是突厥人,对吗?他应是内脏受伤。”徐子陵讶道:“他是我们的突厥兄弟,老兄你怎晓得他是被突厥人打伤的?”

  年轻骑士道:“我叫越克蓬,是吐鲁番车师国王座下护驾将军,昨晚有一群突厥人到我们营地查询两个汉人的行踪,该是你们吧?”两人你眼望我眼,始知昨晚赵德言等追兵误中的副车是这来自车师国的使节团。越克蓬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道:“我回答他们,好像听到有蹄声朝西走了,他们便朝那方追去,哈!”

  寇仲喜道:“多谢帮忙。”越克蓬冷哼道:“突厥人满手血腥,横行霸道,不骗他们骗谁。”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何能说一口这么漂亮的汉语?”越克蓬欣然道:“在你们汉明帝统治中原的时期,贵朝大将班超领兵前来,驱走欺压我们的匈奴,成立西域都护府;后来汉朝覆亡,屯驻的汉军归化我国,娶妻生子,我本身也有汉人血统,故对中土文化非常倾慕,自少学习汉语。”

  两人心忖难怪他会称他们为汉人兄弟,际此跋锋寒受伤,前路茫茫的当儿,遇上有汉人血统的人,分外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越克蓬友善的道:“小弟今趟是奉王命送贺礼到东北的龙泉去,你们若走那方向,大可和我们一道上路,你们的突厥兄弟可在骡车内养伤。”寇仲大喜,旋又摇头道:“我们开罪突厥人,若跟你们走在一道,会连累你们。将军的好意心领啦!”

  越克蓬竖起拇指赞道:“很多人都说汉人无义狡猾,我看你们却是好汉子。不用担心,突厥人早认定你们不在我们队中,只要三位肯屈就躲在蓬车之内,包保他们不会生疑。来吧!若给他们的猎鹰发现你们,将是大祸临头的时刻。”

  ***

  在密封的骡车内,两人舒适的挨在布帛一类的货物上,护着平躺中间的跋锋寒,三匹马儿紧随骡车之后。寇仲叹道:“过去的一天一夜,肯定是我们一生中最惶惑失落的时间,现在终于过去了。”徐子陵淡淡道:“不要说得这么早,老跋一天未复原,我们仍不会有好日子过。唉!我首次后悔接过美艳夫人的五采石。更怕牵累见义勇为的越克蓬兄弟。”

  寇仲苦笑道:“现在只有见一步行一步,总好过被毕玄干掉我们。”另一名懂汉语的车师战士,越克蓬的副将客专在车旁说道:“小心点!突厥人来哩!”

  寇仲的手摸上放在身旁的井中月,两颗心提至咽喉。若给发现,他们只好尽力反击,既不能舍下跋锋寒,更不能任对方杀戮义助他们的车师战士。蹄声轰鸣,迅速迫近。暾欲谷的声音以突厥话喝道:“有否碰上那两个汉人?”越克蓬答道:“我们再没有遇上任何人。”

  蹄声远去。两人松弛下来,暗叫侥幸。到黄昏扎营休息,追兵没再出现。安顿好仍酣睡不醒的跋锋寒,两人加入越克蓬一众的野外晚宴,团团围着篝火,在大草原清寒的晚风中,喝着互相传递的葡萄美酒,寇仲大喝两口后动容道:“这是我喝过最清醇美味的酒。”架在篝火上铁锅内的羊肉汤,香气传遍营地。众战士好客热情,把食物以大陶碗盛着送到两人手上。

  越克蓬道:“尚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寇仲不愿骗他,坦然道:“我叫寇仲,他是徐子陵。”

  越克蓬显是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欣然道:“原来是寇兄和徐兄,两个都是好名字。”寇仲好奇问道:“若我想称将军为兄,越克蓬三字该以何字为姓?”

  越克蓬答道:“我的全名是越克蓬他古鲁那,鲁那是族名,他古是祖姓,越克蓬是小弟的名字。”寇仲哈哈笑道:“那我称将军为蓬兄如何?是否会冒犯呢?”

  越克蓬笑道:“蓬兄叫来很好听啊!”徐子陵道:“今趟全仗蓬兄仗义帮忙,让我们避过劫难,我两兄弟永志不忘。明早我们会自行上路,希望将来仍有见面的日子。”

  越克蓬愕然道:“你们的突厥兄弟仍昏迷不醒,为何不待他醒后再作打算?”寇仲明白徐子陵不想牵累越克蓬,道:“蓬兄放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越克蓬面色一沉,不悦道:“两位是否不把我当作朋友?”徐子陵忙道:“蓬兄勿要误会,你永远是我们的兄弟。”

  越克蓬断然道:“那就待进入契丹人的牧野,大家才分手吧!”黑实的面容忽露忧色。寇仲苦笑道:“契丹人对我们不会比颉利的手下客气。”

  越克蓬皱眉道:“你们究竟做过甚么事?”寇仲道:“蓬兄可知我们这位受伤的突厥兄弟,就是跋锋寒?”

  越克蓬和懂汉语的客专同时动容,前者剧震道:“竟是马贼克星跋锋寒,我真的看走眼,大草原谁能伤他?”寇仲叹道:“还不是毕玄那老家伙。”

  越克蓬和客专立即色变。越克蓬倒抽一口凉气,面上却现出坚决的神情,道:“那此事我更不能不管,跋锋寒曾为我们除去横行吐鲁番绿州的两股马贼,是我们的恩人。”客专插入问道:“毕玄一向手段凶残,杀人不眨眼,跋锋寒又是颉利恨之入骨的人,毕玄为何会留他一命?”

  寇仲坦然道:“不是毕玄手下留情,而是我们从毕玄手上把跋锋寒的性命抢了回来。”越克蓬和客专瞠目以对,似是不能相信。寇仲洒笑道:“幸好只是毕玄孤身追来,否则我两兄弟肯定没命坐在这里和各位喝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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