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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桓玄的断玉寒离鞘而出,就在司马道子与陈公公剑掌交击的一刻,刃光闪过,司马元显的头颅离开了脖子,尸身侧倾倒地。

  桓玄断玉寒回鞘,司马元显死不瞑目的头颅才掉往地上,鲜血喷洒滚动了近丈,溅出一道令人惊心动魄的血路。

  陈公公一击便退,只是要阻止司马道子出手。

  司马道子脸色苍白如死人,呆盯着儿子身首分离的遗体,双目射出悲痛绝望的神色。

  桓玄像作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耸肩道:“我对元显公子已是格外开恩,让他死得痛痛快快。不过我对琅琊王会更尊重一些,保证你可以有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这可是琅琊王最后一个杀我的机会,琅琊王要好好掌握。”

  司马道子深吸一口气,双目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似在这一刻回复了信心和斗志,冷笑道:“公平?哼!这就是你这贼子所谓的公平吗?”

  桓玄笑道:“世上岂有绝对的公平?琅琊王该比任何人更明白此中道理!退后!”

  谯纵等人忙往后移,另一边的陈公公也后撤数丈。

  司马道子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不眨眼地狠盯着桓玄,显是生出拚死之心。

  桓玄心中暗喜,他今回的种种施为,无非是要激起司马道子拚死之心,令他心存侥幸,希望可以一命换一命。即使司马道子处于巅峰状态,他桓玄也有把握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现在司马道子身疲力竭,末路穷途。最理想莫如把司马道子生擒,那他便可以要司马道子受尽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铿!”

  断玉寒出鞘,遥指司马道子。

  一个令桓玄无从揣测的笑容,在司马道子的脸上逐渐显现。

  桓玄感到不妙时,司马道子摇头叹道:“你桓玄有甚么斤两,可以瞒过我?不长进就是不长进,事实会证明我对你的看法没有错。”

  桓玄大喝一声,断玉寒化作寒芒,横过三丈的距离,直取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一声狂喝,手中忘言剑没攻向敌人,却往自己脖子抹去。

  在刎颈自尽前的一剎那,他想起了干归,更想到桓玄只能得到他尸身的心情。

  桓玄倏地止步,一脸失望神色瞧着司马道子在他身前颓然倒下去。

  除火把烧得“劈啪”作响外,荒村鸦雀无声。

  当人人以为桓玄会割下司马道子的人头时,桓玄却缓缓还刀入鞘,仰望夜空道:“下一个是刘牢之,接着便是刘裕了。”

  ***

  屠奉三静坐不动,仿似不知有人接近。

  香风袭来,一身夜行劲服尽显她动人体态的美女在他对面坐下,竟然是久违了的任青媞。

  屠奉三朝她瞧去,心中一震,不是因她慑人的美丽,而是因感到再不能掌握她的深浅。这个感觉令他不敢妄然出手,偏偏她又是屠奉三最想杀的人之一。

  任青媞看破他心意似的凄然一笑,像因见着他而勾起重重心事,生出无限的感触。她的魅力变得更诱人,不但肉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充盈着活力和生机,最引人的是那双美眸像隔了一层雨雾般的朦胧,教人没法一下子看个通透,却更是引人入胜,亦更具摄魄勾魂的异力。

  屠奉三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对侯亮生的死,他一直感到痛心和惋惜,所以特别照顾蒯恩。屠奉三很少对人动感情,但与侯亮生交往的日子虽短,但他却很欣赏侯亮生的节操才智和学养,令他视其为肝胆相照的知己,也因而对害死侯亮生的任青媞,生出切齿的仇恨。

  任青媞双目蒙上凄凉的神色,轻柔的道:“刘裕呢?”

  屠奉三闷哼道:“任后认为我们仍可以互相信任吗?”

  任青媞从容道:“成大事者岂能拘于小节?这道理屠当家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若我要向桓玄出卖你们,保证你们死得很惨,看在这点份上,屠当家仍不肯回答我这简单的问题吗?”

  屠奉三心中懔然,晓得了任青媞为何能寻上他。破绽在宋悲风身上,由于宋悲风曾往乌衣巷谢家去,故被匿伏在那里的任青媞掌握行藏,追踪到这里来,现身相见。

  他的感觉没有错,任青媞确实是功力大进,故能瞒过已提高警觉的宋悲风。

  任青媞又问道:“刘裕是不是正身在建康?”

  屠奉三暗叹一口气,道:“他不在这里。”

  任青媞美目深注的看着他,轻轻道:“我清楚屠当家心中对我不能释然的恨意,可是屠当家最大的仇人应是桓玄而非我任青媞,对吗?”

  屠奉三压下心中的情绪,皱眉道:“纵是如此,但我们之间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吗?”

  任青媞苦笑道:“我并不想解释侯亮生的事,可是见到屠当家现在对我的态度,忍不住要向你道出实情,我实在无害死侯亮生之意。”

  屠奉三冷笑道:“真是笑话,那晚如非我出手,侯先生早命丧任后手上。”

  任青媞道:“那晚我确是想行刺侯亮生,以向桓玄昨出报复,却被你阻止。当我再次去见桓玄,以为侯亮生定会向桓玄报上此事,故向桓玄解释在离开江陵途上,遇上一个怀疑是你屠奉三的人,并跟踪你直抵侯府,还和你动过手。岂知……岂知侯亮生竟向桓玄隐瞒此事,致令多疑的桓玄怀疑侯亮生是你安置在他阵营内的奸细,遂派人去抓他来问话,侯亮生竟又先一步服毒自尽,事情就是如此,我实无害死侯亮生之心。”

  屠奉三默默听着,脸上不露表情。

  任青媞再问道:“刘裕究竟是否正身在建康?”

  屠奉三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苦苦追问刘裕的下落?找到他对你又有甚么好处?”

  任青媞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憎恨桓玄。”

  屠奉三愕然以对。

  任青媞幽幽道:“我清楚刘裕的为人,他绝不会就这样耽误在海盐,坐看桓玄覆灭司马氏皇朝,毁掉谢玄一手创立的北府兵团。”

  屠奉三沉声道:“你既然这么了解刘裕的行事作风,便该猜到他到哪里去了。”

  任青媞双眸精光闪过,道:“他在广陵,对吗?”

  屠奉三没有直接回答,皱眉道:“我仍不明白你想找刘裕的原因。”

  任青媞淡淡道:“因为我怕他在不明白真正的形势下,会输掉这场与桓玄的决战。”

  屠奉三细看她好半晌,道:“任后似乎认为自己清楚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任青媞回敬他锐利的眼神,柔声道:“你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哩!我敢说即使刘裕能把北府兵控制在手上,若依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你们仍是输多赢少的局面。”

  屠奉三忽然问道:“你对桓玄的仇恨有多深?”

  任青媞微笑道:“屠当家误会了,我与桓玄其实说不上有甚深仇大恨,但我却是彻底的憎恶他。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都是没有甚么道理可说的。”

  屠奉三道:“这是你要帮助我们的主因吗?”

  任青媞道:“可以这么说,但这只是部分的原因。首先,我和桓玄再没有合作的可能。唉!坦白点说吧!聂天还已死,投向刘裕变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何况我现在最感激的人正是刘裕,你该明白我为何感激他。”

  屠奉三点头表示明白。

  任青媞最大的仇人是孙恩,刘裕现在把天师军打得七零八落,令任青媞心中的恨意得到宣泄。

  屠奉三道:“你最感激的人该非刘裕,而是燕飞,因为孙恩已命丧燕飞之手。”

  任青媞剧颤道:“甚么?”

  屠奉三遂把翁州之战依燕飞的说法道出来,他并非原谅了任青媞,而是以大局为重,希望从任青媞处得到多点有关桓玄的情报。

  任青媞是个毫不简单的女人,只看她想出杀侯亮生以打击桓玄的计策,便知她把别人的强项弱点把握得非常精准。她既说出刘裕处于下风,必然有所根据,令屠奉三不敢掉以轻心。

  对屠奉三来说,杀死桓玄乃头等要事,其它一切均可以置诸一旁。

  任青媞听得热泪泉涌,心情激动。

  屠奉三待她平复下来后,道:“任后可否告诉本人,关于桓玄还有甚么事是我们不晓得的呢?”

  任青媞默然半刻,然后缓缓道:“如果你们不能在攻打建康前,杀死李淑庄,此战必败无疑。”

  屠奉三顿然呆了起来,愕然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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