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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在胡沛的陪同下,江文清和程苍古离开祝老大的卧室,回到内厅堂。

  胡沛向两人恭敬道:“下面的兄弟仍未晓得老大出了事,下属该怎样处理呢?”

  程苍古上下打量他几眼,沉声道:“你是老大的军师,对帮务比我熟悉,有甚么提议?”

  胡沛沉吟道:“哪就得看老大是否有起色,若老大能于数天内复原,我们可推说老大闭关疗伤。可是假设老大短期内不会好转,际此多事之秋,我帮须有人暂代老大之职,以稳定军心。”

  他兜了一个圈子,无非是要探知江文清和程苍古是否有回天之术,因为如果两人高明至可“起死回生”,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卷铺盖远遁,一是再施辣手取祝老大之命。

  江文清往程苍古瞧去,后者脸露难色,显然不愿接祝老大之位。

  江文清暗叹一口气,心忖这叫变生肱肘,比屠奉三更难应付,向胡沛道:“胡军师随便找个借口,让议会晓得祝叔不会参与今晚的行动,回来后我们再仔细商量。”

  胡沛心猜她是故意支开自己,好劝程苍古接替祝老大,显然他们并不看好祝老大的情况,暗中欢喜,装作忧心忡忡的领命去了。

  江文清与程苍古到厅心的桌子坐下,后者眉头深锁道:“真奇怪!老祝确被燕飞所伤,但伤势尚未严重至运功疗伤也会走火入魔的地步。不过也很难说,自燕飞回来后,他事事不遂心,在如此心情下,练功最易出岔子。”

  江文清目光投往胡沛离开的厅门,道:“胡沛是怎样的一个人?”

  程苍古道:“他是汉帮的立帮功臣,当年老祝只是建康一个小帮会的老大,得大哥支持来边荒集打天下,我是后来奉大哥之命到这里助老祝扩展赌业。胡沛一直对老祝忠心耿耿,理该没有问题。”

  江文清双目寒芒忽闪,冷然道:“此人很有城府,或许不如表面看来般简单,他更是第一个发现祝叔叔离奇出事的人,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怎也要防他一手。”

  程苍古同意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若我暂代帮主之位,便不得不重用他。”

  江文清沉声道:“让他当帮主又如何呢?我对祝叔叔不敢抱任何期望,恐怕大罗金仙也难救他一命,只看他能捱至甚么时候咽气吧!”

  程苍古愕然道:“你不是怀疑他有问题吗?”

  江文清从容道:“目下边荒集最难坐的位子正是汉帮龙头老大的宝座,我们给胡沛两个选择,一是由他代祝叔叔主持汉帮,一是由我们大江帮把汉帮吞并,看他作何种选择?”

  程苍古不解道:“若他作前一个选择,而他又确是有问题的人,岂非白白把汉帮拱手送给他。”

  江文清不屑的道:“他何德何能?怎到他自把自为?我是要看他会否露出狐狸尾巴?有二叔和三叔在,立他或废他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程苍古讶道:“文清似是认定老祝的出事与他有关。”

  江文清双目杀机剧盛,道:“祝叔叔虽然没法说话,可是刚才我以真气助他回醒片刻,他的眼神充满愤恨怨毒,到现在我仍忘不掉。且当时祝叔叔正要去钟楼赴会,怎会忽然练起功来,既不合情更不合理。胡沛可以瞒过任何人,却瞒不过我。若我不是见他在汉帮位高权重,没有证据而下手杀他会令人心不服,刚才已不容他活着离开。”

  程苍古道:“若他真能以独特的手法造成老祝走火入魔似的伤势,此人武功将远超他装出来的身手,既是如此,不妨出手试探,即可得出眉目。”

  江文清现出一丝冷静的笑意,柔声道:“在尚未摸清他的来龙去脉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若他确是某方混入汉帮的奸细,他将有很大的利用价直。”

  程苍古呆看着她,心忖她比自己这老江湖更要厉害。难怪江海流放心由她率重兵到边荒集来,与堪称天下间最超卓的人物争雄斗胜。

  ***

  刘裕从枝叶茂密的藏身处居高临下监察远近动静。

  朔千黛的截击打乱了他的计划,在他离开边荒集之际,他已拟好了快马穿越边荒的路线和战略,而颖水在他的大计中尤为关键。

  可是朔千黛却令他因追逐战马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如非马儿背负着他用以对付敌人的主要装备,他宁愿徒步也不会如此冒险追踪马儿。这个决定显然是个错误,马儿现在应已落入敌人之手,他也等若被人废去一半武功,再难以用他斥堠的伎俩与敌人周旋,甚么惑敌、误敌、陷敌、杀敌的种种手段均无从施展,能保着小命已可还神作福,更休说要对付屠奉三。

  他忽然藏身树上,是把主动权争回手内的唯一方法,以静制动,看谁耐不住性子,敌人总不能无了期地等待下去,更怕他掉头逃返边荒集。

  想到这里,西南方出现敌踪,起始只是几个暗黑中的人影,接着似如幽灵集体从冥府闯上人间来,近百个身穿夜行衣的大汉,持着刀枪弩箭等攻击利器,分散地掩扑过来,在月色下的林木间,予人鬼影幢幢的恐怖感觉。

  刘裕心中唤娘,晓得给朔千黛的捣乱胡搞,令他落入敌人的包围网内,陷进最不愿面对的形势里。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战马的脚力,边荒的辽阔,颖水的形势,种种装备法宝,摆脱敌人的拦截,把敌人甩到后方,那时只要敌人穷追不舍,他便有方法重重打击追兵。现在当然全行不通。

  他不敢动半个指头,头皮发麻地瞧着敌人在树下经过。

  忽然有人叫道:“停!”

  脚下全是敌人,此时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肯定自己必死无疑。

  又有足音在东面传至,刘裕心中一震,晓得是另有大批敌人循他来路尾蹑而至。不由暗叫侥幸,如非他先一步察觉狂奔的马儿情况有变,及时就地躲藏,便会一头栽进敌人的罗网内。那时纵能脱身掉头,甩掉眼前的搜索者也只会给尾随的敌人截个正着,后门避虎,前门则进狼。

  东面来的敌人迅速接近,与停在树下的人会合。

  其中两个看来是头子的移到他藏身的大树下商议,其中一人讶道:“菇大人竟没有截着那小子吗?”

  刘裕听得呆了一呆,天下间没有多少个姓“菇”的人,他唯一知道是司马道子的心腹菇千秋,登时胡涂起来。

  姓菇的狠狠道:“这小子非常机伶,不但懂得及时改道,还晓得以一匹空马愚弄我们,教我们只能杀掉一头畜牲。更奇怪是马儿载有各种下三滥的玩意,可用作摆脱追兵,似是早知到会被人追踪拦截的模样,事情非常可疑。越大人你们也扑了个空吗?”

  刘裕终于肯定下面说话的两个人,一是菇千秋,一是越牙,均是司马道子的人,而非屠奉三派来的手下。至于因何有此变异,他一时仍没法子想得通。不过至少晓得司马道子对边荒集亦正虎视眈眈。

  越牙叹道:“我们可能已走失了他,当时他只要再走半里,我们便可以把他击杀,却不知如何竟会被他发觉。”

  刘裕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怨怪朔千黛,反而要感激她。

  菇千秋冷然道:“我们已在他到广陵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他愈往南走,愈难逃过我们的追捕,让他得意一时又如何?我们走!”

  刘裕头皮发麻地瞧着敌人没进南面林木的暗黑处,心叫不妙,若追踪他的是屠奉三一方的人,他愈近广陵便愈安全,眼前却是另一回事,因为南方亦是司马道子的地盘。

  不过他却丝毫不气馁,反振起斗志,跃落地面,蹑在敌人背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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