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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燕飞现出茫然神色,淡淡道:“我不知道。争取时间要紧,刘兄请勿理会我,立即赶返寿阳,否则延误军机,也是得而复失。”

  刘裕知道无法打动他,施礼道别,断然离开。

  剩下燕飞孤零零一个人,来到溪旁跪下,把头浸进冰凉的溪水内去。

  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在长安进行刺杀计划的那段长达半年的日子。

  他为探查慕容文的行藏,扮作周游天下的世家子弟,每夜进出烟花之地,交朋结友,终于在觑准个机会下在长安著名的青楼外的大街上伏杀成功。

  他虽去了心中的仇恨,可是亦结下一道因男女之恋而来又永不会痊愈的深痛伤疤!这是他另一个避隐边荒集的原因。

  现在边荒集已变成苻坚的后防大本营,天下虽大,他再想不到另一个容身之所。在没有雪涧香和第一楼的地方,他真的不晓得日子怎么过?

  ***

  燕飞、拓跋珪和刘裕分手后第二天的正午,探子飞报寿阳的胡彬,苻融率领的先锋军直逼淮水而来,先头部队已过汝阴。

  胡彬心想终于来了,立即通知仍在寿阳的谢玄。

  谢玄冷静的听过胡彬的汇报,从容一笑道:“苻坚按捺不住哩!我便助他完成心愿,把寿阳拱手让他,我们须立即撤往峡石城。”

  胡彬对固守寿阳仍是死心不息,尽最后努力道:“据探子估计,苻融的先锋军兵力达三十万之众,骑兵约二十万,其他是步军,以这样的兵力,足够在占据寿阳后立即渡过淝水,进军八公山攻打石峡城,若两城失陷,由此到建康,凭我们的兵力绝对无法阻止胡马南下。到大江之北诸镇全部失陷,建康将陷于捱打的被动劣势。”

  岂知谢玄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欣然道:“我正是希望苻坚与你想法相同,胜利是决定在这里而不是在建康。他原本的计划是以压倒性的兵力猛攻寿阳,再以另一军伏击任何赴援寿阳的援军,又或截断寿阳和石峡城的联系,同时另派人马牵制荆州大司马的精锐部队,三管齐下,一举粉碎我们反击的力量,振起氐秦大军的士气。凭着边荒集作南北中转站之便为后援,展开长期作战的行动,逐部蚕食江北诸镇,令建康尽失屏障,我们势将不战而溃,在策略上苻坚是考虑周详,无懈可击。”

  胡彬忍不住道:“既然如此,玄帅为何要放弃寿阳,倘若何谦将军能击溃敌人下游渡淮的部队,我们说不定可保住寿阳,再或大司马在西面战线亦顺利告捷,我们便有取胜的机会。”

  谢玄微笑道:“若你是苻坚,忽然兵不血刃的得到寿阳,你会有甚么想法?”

  胡彬发呆半晌,答道:“我会看穿玄帅兵力薄弱,不足以固守寿阳,且会于得寿阳后,立即发兵渡过淝水,攻打峡石城。”

  谢玄道:“你是否有点求胜心切呢?劳师远征,从长安到洛阳,由洛阳到泗水,再由边荒集渡淮至寿阳,可不是短的路程。”

  胡彬完全代入苻坚的位置去,道:“可是我必须配合在下游渡江的部队,若不牵制峡石城的敌人,敌人可能全力扑击那支原本用来左右夹击寿阳的部队。”

  谢玄点头赞许道:“假若当你的军队成功进占寿阳,忽然传来消息,要待大军集结休养。”

  胡彬终于叹服,点头道:“我只好在寿阳按兵不动,待大军集结休养,再图东渡淝水。”

  谢玄欣然道:“胡将军终于明白,苻融的二十万精骑,正是氐秦大军主力所在,如若败北,苻坚等若输掉整场仗。敌人是劳师远征,骤得寿阳,反打乱他们的原定部署。我不但希望他们加速增兵,更希望苻坚亲来临阵指挥,这正是我着刘裕送信予朱序其中一个目的。”

  胡彬到这刻才明白刘裕的秘密任务,不过心内仍是惴惴不安,若何谦的五千精锐无法找到下游渡淮的秦军,又或无法掌握时机击溃此军,便轮到他们输掉这场仗。

  胜负只是一步之差。

  ***

  何谦和十多名亲兵伏在洛涧东岸一处丛林内,窥看洛涧西岸和淮水北岸一带的动静,可惜找不到敌方丝毫的影迹。

  他身旁尚有刚来探营的刘牢之,由于关系到战争的成败,刘牢之放心不下,把水师留在下游秘处,以飞鸽传书问准谢玄,赶来助阵。他官阶在何谦之上,何谦的部队变相由他指挥。

  因怕北方骑兵的斥堠灵活如神,他们只敢在夜里派出探子渡淮渡洛,以侦察敌人行踪,五千精锐则枕戈伏在洛涧东岸一处隐蔽的密林内,以避敌人耳目。

  照他们猜估,敌人的奇兵必于洛口渡淮,潜上洛涧西岸,再借淮和洛涧两水的天障设立坚固的营垒,然后西进助攻寿阳,只恨直至此刻,仍未能掌握到敌人行踪。若让敌人站稳阵脚,他们将坐失良机,峡石城的晋军更变成两面受敌。

  夕阳逐渐没入西山,天地渐渐昏黑,寒风阵阵刮过两河交汇的广阔区域。

  何谦凑在刘牢之耳旁道:“今晚事关重大,据情报苻融的先锋军已向寿阳挺进,大有可能于今晚渡淮,所以敌人若有部队于此渡河,亦将是这两晚的事,我准备尽出侦兵,采察敌人情况,不冒点风险是不成的。”

  刘牢之暗叹一口气,暗忖如探子被敌人发觉,有所防备,那时以五千兵去突袭敌人强大的部队,无异以卵击石,但舍此却又别无他法。

  就在此时,淮水方面一道人影冒出来,沿洛涧东岸疾奔,所经处利用树林长草作掩护,若晚上少许,天色全黑,他们很有可能被此人迅疾飘忽的身法瞒过。

  何谦正要下令手下拦截生擒,看是否敌人奸细?身旁的刘牢之全身一震,扑出丛林外叫道:“刘裕!”

  那人也愕然一震,改往他们的方向奔来,一脸喜色,正是负有特别任务深入边荒集的小将刘裕。

  他直奔至刘牢之身前,喘着气道:“下属发现梁成率领的四万部队,看情况是准备明晚于离洛口三里处的上游渡淮,要突袭他们,明晚是最好的时机。”

  来到刘牢之旁的何谦与前者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刘裕不但晓得是氐将梁成领军,更清楚敌方兵力是四万人,刘裕续道:“他们全是骑兵,昼伏夜行,专拣疏林区行军,幸好我一心寻找,沿途留意,终于在离淮水三里许处发现他们的先头部队在伐木造筏。他们人困马乏,数目虽众,却不足惧,可是若给他们渡河立寨,我们便没有机会。”

  刘牢之当机立断,向何谦下令,着他立即赶回营地,尽起五千精骑,准备今夜横渡洛涧。北府兵只有八千骑军,若这五千精骑于此役败北,等若北府兵的骑兵部队完蛋大吉。

  何谦领命去了。

  刘牢之向刘裕道:“趁尚有时间,你给我把此行经过详细道来,不可有任何遗漏。”

  刘裕则是暗对谢玄心悦诚服,若非谢玄有此先见之明,在此布下部队,那纵使他掌握到敌人的精确行藏,亦要坐失良机,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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