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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桑琼听得泪水如潮,心里暗道:前辈,你那里想得到这十年之中,她被囚地牢,席地草梗,食残羹,蓬首垢面,终日难得一饱,哪儿还顾得洁净!

  耶律翰目不能视,自然看不见桑琼已热泪披面,兀自无限憧憬的道:“你一定去过后园琼楼了?那儿就是咱们的居所,沙娜拉每日晨昏,都要亲自督促阿兰打扫,被褥衣服,全要用香薰过才肯穿,有时,我忘了盥洗便回房去,竟被她赶出来,不准入房,只能在楼下书房里过夜……”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急问道:“我还忘了问你,十年中,沙娜拉是不是也老了?她头上的白发一定又增多些了吧?”

  桑琼含泪而笑,道:“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自然要添些许白发的。”

  耶律翰点点头,轻叹道:“是的,岁月催人老,算算咱们自从离开关外故土,转眼都快六十年了,唉!可恨分离十年重晤,老天竟不肯让我再亲眼看看她的模样!”

  桑琼忙问道:“晚辈正想请问,您老人家的双目……”

  耶律翰恨恨道:“别提它了,能留得住命,没让那狗娘养的把千年金边茯苓盗走,已经是天大幸运了。”

  桑琼惊道:“难道晚辈离开以后,这儿发生了事故?”

  耶律翰苦笑道:“你还问哩!全是被你害的!”

  桑琼骇然道:“怎说是晚辈害的呢?”

  耶律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虽然不是你亲手所害,至少是为你临走时那句话,才使我险些送了性命。”

  桑琼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前辈请说。”

  耶律翰道:“你临去时,个是劝我要少造杀孽,对那些无意犯我禁制的人,要手下留情些吗?”

  桑琼道:“不错,晚辈确实如此说过。”

  耶律翰耸耸肩,道:“就为了你这句话,我才上了恶当。”

  接着,才叹息说道:“自你去后,我谨记着这句话,首先将林边一部分禁制撤去,峰群也不许远飞觅食,那一天,林外忽然有大批人马经过,等人过尽,我持拐巡视,却发现林中困着一个人。

  那人大约有四十多岁,内功掌力颇有几分火候,经我现身盘问,他自称姓于,名寿臣,外号‘断碑手’。”

  桑琼不由自主失声道;“啊!是他!”

  耶律翰道:“你认识他?”

  桑琼道:“此人本是曹克武属下,化名八卦掌于清兆,混入燕京天寿宫任副总管;后来被晚辈识破,才仓皇遁走,不知他是怎样对老前辈说话?”

  耶律翰道:“他所说来历,正跟你说的一样,据其自称,因天寿宫事败,不敢再见姓曹的主子,以致流浪江湖,无处安身,那天从林子附近走过,恰好碰上姓曹的主子大队而来,一时情急,才躲进林内,被我困住。

  “我见他言词可怜,又因听你说过天寿宫经过,他既然已经背弃恶主,足证尚有向善之心,所以没有杀他,并且开放禁制,让他脱身走了。

  “谁知他去了不到两天,竟携带了大批酒菜食物,又来林内求见,一口认定我是隐世异人,恳求我收容他为仆为役,冀得栖枝,不再流浪江湖……”

  桑琼急道:“老前辈答应了他?”

  耶律翰道:“我见他真情词切,同时又想:沙娜拉快来了,如能收留他侍应杂役,或是外出购买些食物,也算一个助手,所以就点头答应了。”

  桑琼顿足道:“难怪老前辈上当,那家伙表面忠诚,心怀险诈,最是口心不一,阴险无比。”

  耶律翰道:“当时我一念之仁,何尝想到许多,而且,起先一段日子,那匹夫的确表现得颇合吾意,每隔三五日,必去附近城镇,代我购买酒食及衣物,凭良心说,十年未尝人间烟火,老夫真被他侍候得通体舒畅。”

  “可是,过了不多久,却被我发现那匹夫竟在酒食下了慢性毒药。”

  “首先,我左目时时燥红,奇痛难忍,不上旬日,便视力模糊,无法视物。”

  “我情知不妙,正要整治那无耻匹夫,倒不料他居然胆大包天,预将我随身双拐窃去,并且邀来两名帮手,打算盗取我的‘金边茯苓’。”

  桑琼失声道:“可曾被他盗去?”

  耶律翰哂笑道:“你也未免太小觑老夫了,两眼虽盲,双拐虽失,区区三两个跳梁小丑,还不在老夫眼中。”

  顿了顿,笑容一敛,续道:“不过,说句不怕见笑的话,三名小贼虽被我挥掌击毙,从那时起,老夫一双不能缺少的钢拐,却始终没有找回来,眼盲行动不便,饮食却成了严重问题,不瞒你说,自从以前蓄存的食物吃完,已经整整十二天,没有再吃过东西了,不然,何至落得这般虚弱狼狈。”

  桑琼听了,惊叹不已,连忙取出身边剩余的干粮和食水,急急递了过去。

  耶律翰捧着那些干滥的面饼和清水,竟比山珍海味更有滋味,一口气浪吞虎咽吃个精光,啧啧嘴唇,好像余味无穷的笑道:“这是十二天来最美味的一餐了,你代我整理房中家具,让我调息一会,别教沙娜拉瞧见我这猥琐模样。”

  桑琼不忍道破沙娜拉也已经双目失明,仅柔声安慰道:“老前辈不须太紧张,夫妻阔别多年,一旦重逢,高兴都来不及,相信她不会挑剔这些细微末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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