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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凶汉“蓬”地一声,掩上了铁门,双手在黑布上摸了两把,大声道:“什么犯人?交给咱吧!”

  桑琼见他粗恶之状,哪敢把麦佳凤交付给他,忙道:“堂主吩咐,要我亲自送她进入水牢。”

  凶汉咯咯怪笑道:“你送我送都一样,反正都少不了铁链子锁着,丢在臭水里泡着。”

  桑琼道:“可是,这名人犯很重要,又是个女的……”

  凶汉截口道:“管它娘的男女,到这里来的,咱可不分这些,全得剥光了衣服才好安顿。”

  桑琼吃惊道:“但这名犯人却要例外!”

  凶汉一愣,道:“例外?例啥外?”

  桑琼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此女身分特殊,必须好好待她,才能审问出实情,所以,咱们不可虐待她,最好专辟一间囚室,只把她关在里面就行了。”

  凶汉听了,独眼连翻,粗声笑道:“老郭,别他妈的穷作怪了,她再尊贵,顶了大是个犯人,又不是你小子的姑奶奶,你管她这些做啥!”

  桑琼正色道:“不!我奉堂主口谕,不能不管。”

  凶汉耸耸肩,道:‘那你还是带她回去吧,咱这里统共就一池臭水,可没有房间,只咱自己住的一间房,难不成叫咱让给她住么?”

  桑琼为难地道:“就不能隔出间较好的牢房?”

  凶汉不耐道:“跟你小子说不行,你他妈的尽罗嗦个鸟,要舒服,送她到内宫去住,那儿屙屎的地方,也比这里吃饭的地方干净宽敞。”

  随行那名弟子也接口道:“舵主,褚老大说的是实情,这儿除了褚老大住的石屋,再没有第二间房子,要不然,守牢的兄弟也不必轮班来,分班去了。”

  桑琼吟道:“咱们且去牢中看看再说。”

  那凶汉褚老大嘟嚷道:“有啥看头,一池子臭水,你小子又不是没看见过。”

  口里虽然嘀咕,转身仍向石屋走去。

  进人石屋,褚老大先摸着火石燃亮了灯,桑琼略一测览,眉峰立皱。

  敢情石屋内情形,比褚老大说的还要简陋肮脏,进门是一条通道,右首一排铁柄枢纽,左首放着一张破旧木床,角落里并排摆着一只尿桶,两三只木碗,一桶清水,此外,床前有张四方矮桌,两堆石块堆成的坐凳,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石屋正底面,竖着一道粗大的铁栅门,门内是条婉蜒而下的石梯,梯下隐隐泛出灯光,水声潺潺,奇臭无比。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呼唤声音,和一阵阵铁链碰撞的脆响。

  总之,这座石屋既是通道,又是水牢机钮所在,更是管牢褚老大的吃、喝、拉、撒、睡的综合使用处,真正的水牢,却在山壁之下,一个天生的巨大石穴内。

  褚老大燃了灯,先在右首石壁上,将一支铁臂枢柄扳下,然后取了锁匙,“哗啦”推开了铁栅门。

  铁栅门一开,牢中呻吟和呼唤之声,顿时寂静下来。褚老大叉手站在门前,粗声喝骂道:“操他娘,干啥不号叫了?咱下来抓住那号丧的,不撕烂他的臭嘴,切出他的舌头,咱就是他养的。”

  牢中一片沉寂,连大气也没人吭一声,足见这褚老大说的,决非虚声恫吓,硬是要当场兑现的。

  桑琼剑眉微皱,心里好生后悔,似此情形,不必再看下面水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麦佳凤留下来了。

  可是,不留她在牢甲,他又能带她去什么地方呢?

  心里焦急,正无善策,褚老大却回头咧嘴笑道:“老郭,你不是要看看么?咱就带你下去看个够。”

  桑琼摇头道:“既然和从前并无分别,不看也罢。”

  褚老大喋喋笑道:“分别总是有一点儿,咱叫你见识见识‘剥皮蛤蟆’如何?”

  桑琼花道:“什么叫做‘剥皮蛤蟆’?”

  褚老大笑道:“你来看看就明白了。”提着灯笼,大步走下石梯。

  桑琼不愿麦佳凤进人肮脏水牢,便吩咐那名随行弟子押着麦佳凤留在屋内,自己跟着褚老大拾级而下。

  转过数匝石梯,水牢惨状,尽人眼中……

  山壁之下,是一条狭长的暗渠,这暗渠中的水源,极可能系由内宫排泄水沟引来,水质污浊万分,奇臭无比,牢成长方形,宽约一丈,两端隔以铁栅,水深不过二尺,左右两片石壁上,却嵌满一个个粗逾儿臂的钢环,不下二三叮个之多。

  在那些钢环上,用粗重铁链锁着近百名囚犯,男女老少俱全,个个身无寸缕,蓬头垢面,半个身子浸在臭水之中,绝大多数已经肌肤溃烂,身上蠕动着蛆虫,脓腥触鼻,惨不忍睹。

  靠近石梯下角,有一块略高出水面的石坪,大约二丈多见方,这是全牢中唯一干净,也是管牢人上下的落脚处,石坪边,系着两艘平底木船,显然是用来分派囚粮和载送什物的。

  但是,就在这停舟石坪干地上,却呈现着另一种惨绝人赛的景像。

  原来石坪外缘,放了一块厚木板,板上正用长钉钉着七八个赤裸妇人。

  那些妇人全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并排儿跪在木板上,双手和双脚各用长钉钉牢,嘴巴张开,每人的舌头都被硬拉出来,用一支细长铁签上下对穿刺过,悬在嘴唇外。可怜那些受刑妇女,俯跪不能动弹,铁签穿舌不能成声,木板上血污满布,虽然痛在心里,却连呼唤都无法呼唤,只能张大了嘴,喉中发出“嗬嗬”地惨哼,那惨状,活像煞了一只只剥光了皮的大蛤蟆。

  桑琼看得怒火狂升,钢牙暗咬,若非顾全大局后果,直恨不得把那姓褚的凶汉剥皮抽筋,寸磔处死。

  但,处此关头,时机未至之前,他得忍,不单要忍,更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份别扭,真够他受了。

  那褚老大敢情是天生残酷的恶魔,兀自指着木板受刑妇女,得意地笑道:“老郭,你看俺这法儿绝不绝,这批臭货,平时穿绸着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玉宇,见了俺这副容貌,

  心里嫌,口里骂,就像俺身上长了刺,生了蛆,嘿嘿,想不到这些臭货也有落在俺手中的时候。”

  说着说着,顺手从石壁上取下一柄铁钩,狠狠向旁边一名肌肤细腻的妇人股上刺了进去。

  那妇人惨“晤”一声,痛得浑身颤抖,却喊不出来。

  桑琼眉峰暗皱,假作转身,将褚老大拦住问道:“这些女人,都犯了什么罪?”

  褚老大喋喋笑道:“没什么大罪,出不了偷盗、违规、抗命这一套罢了。”

  桑琼正色道:“既是小错,罪不至死,你这般毒刑相加,万一弄出人命来……”

  褚老大粗笑道:“老郭,你今天怎的变得这般心软了?敢情见她们都是娘儿们,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

  桑琼道:“胡说,我是怕你关出人命,有一天,上面想到放人,你拿什么交差?”

  诸老大笑道:“尽管放心,送到俺这里来的人,上面九成九早给忘了,俺管这水牢六七年,还没听说上面放过谁。”

  桑琼道:“但我现在送来这名女奸细,堂主就特别嘱咐过,随时准备提审的。”

  请老大怔了怔,摇头道:“所以俺叫你别往这儿送,俺是弄惯了手脚,最恨长得标致的娘儿们,一个不好,被俺折腾死了,那时大家都不好交待。”

  桑琼不禁为难,看看这间水牢,委实赛过人间地狱,找不到一片干净土,再加上褚老大这么一个残忍凶汉,他怎敢把麦佳凤交到他手中。

  迟疑间,目光忽然触及石梯后有一扇铁门,心中微动,便问道:“老褚,那门内是什么所在?”

  褚老大道:‘那是地牢。”

  桑琼又问道:“也属你看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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