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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龙元庆道:“剑绝诗狂。”

  海云道:“为什么?”

  龙元庆徐徐说道:“当然是为了寻求破解‘追风快斩连环七式’的方法呀!”

  海云恍然“哦”了一声,不禁大感振奋。

  龙元庆又凝重的道:“这只是我心中的希望,能否顺利如愿,现在尚难预料,所以暂时瞒着你爹和常三叔。你爹虽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但遭此挫折之后,情绪难免受到影响,临危求助,总是他不愿听到的,因此我只带你一同去。你已获‘海家神刀’真传,倘能再得机缘,练成破解‘追风快斩’的剑术,可以将剑招溶合在刀法中运用,既能克敌,又无损你爹的令誉英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海云听了,惶恐的道:“二叔这番苦心,小怪自能领会,只怕小便资质愚劣,会辜负了二叔的厚望_”

  龙元庆微笑道:“若说你资质愚劣,那是客气话,不过,机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否真能天从人愿,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又感慨的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既不忍使你埋没海岛,就自会造就你成一朵武林奇葩。孩子,但愿你能把握机缘,好自为之。”

  海云自解人事,便在孤岛居住,终日与浪涛为伴,以海鸥为友。浩瀚大海看得惯了,对运河中的狭窄水道和清运纤缆,反而感觉十分新奇。那成串的盐船,由牵夫曳引着在运河上蠕蠕移动,就象孩子们的玩意;那一群群怄偻的身子,一声声雄壮的“纤歌”,却又使人兴起无限沉重之感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用人拉着行驶的船,更想不到凭人的双手,竟能开凿成一条河流,如非亲眼目睹,简直不敢置信。

  在大海里,人,实在太渺小了。但在运河中,又处处表现出人力的伟大。

  “人”究竟是渺小?还是伟大?他为这个问题而深感迷仍,也产生出许多从未有过的感触。

  抵达徐州已是傍晚时分,城中万家灯火,街上行人如织,市面的热闹繁华,竟比燕京城犹有过之。

  “龙记”分店,在徐州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大字号,一排七间铺面,四间是“钱庄”,三间是“当铺”,店前挂着亮堂堂的红字灯笼,店中的经纪、朝举、伙计……不下四五十名之多。

  但龙元庆却不愿惊动店里的人,领着海云悄悄由侧巷转入店后,叫过一名伙计,吩咐道:“不许声张,只去告诉黄老夫子,请他到后院来,其他的人一概不用惊动。”

  伙计去未多久,一名年约六旬的瘦削老人匆匆赶到后院。

  龙元庆替海云引介道:“这位黄老夫子是我知交,现为徐州分店朝奉,也就是龙记字号在苏北九家分店的总负责人,你称他黄大叔就行了。”

  海云拱手施礼道:“黄大叔。”

  那瘦削老人连忙欠身道:“不敢当,老朽黄兆甫,请问就是海公子么?”

  海云道:“正是小侄。”

  黄兆甫轻“哦”了一声,向海云上下打量一遍,赞道:“好俊秀的人才,不愧为英雄之后。”

  龙元庆笑道:“海大哥只有这位公子,咱们神州四杰也只有这么一个侄儿,老夫子精通相法,何不替他相上一相?”

  黄兆甫目光闪动,又向海云脸上扭过深深的一瞥,却含笑道:“海公子神采外溢,英华内钦,身世才智仅非凡俗,少年英雄,前程未可限量,保必再多此一‘相’。”

  龙元庆道:“我问的不是终生休咎命运,而是想请老夫子替他现观气色,看他此次企求的事,能否顺利成功,或者有什么波折?”

  黄净甫道:“但不知企求何事?”

  龙元庆道“寻人。”

  黄兆甫点点头道:“如此,请公子移近一些。”挑亮了灯,凝目向海云细看起来。

  海云趁他观察自己的时候,也仔细打量他,只见他两鬓俱已花白,身体瘦削,却有一颗大得出奇的脑袋。前额突出,后脑斜拖,正面看不觉得,侧面望去就像一条船,横捆在细小颈脖上,摇摇幌幌,仿佛随时都会翻转似的。

  心里暗想:这不就是书上描写的“漳头”吗?俗语说:“樟头鼠目不可交”,此人相貌奸诈,不似正太君子,龙二叔为什么反将他引为心腹知己?

  再看黄兆甫的耳朵又小又圆,胡须稀少黄色,尖下巴,高颧骨,鼠目阴森,鹰视狼顾,怎么看,都是个险诈惹厌的小人。

  海云正由衷感到此人可厌,却听黄兆甫轻咳了一声,正色问道:“请教公子要寻的人,是男?是女?”

  龙元庆接口道:。‘是男的"

  黄兆甫又问:“是旧识?还是初交?”

  龙元庆道:“仅闻其名,尚未见过面。”

  黄兆甫眉头一坡,道:“咦!这就不对了。”

  龙元庆道:“怎么不对?”

  黄兆甫连连摇头道:“海公子颊泛春辉,目蕴喜色,眉尾疏散,主桃花当令。所访之人若是女子,必能顺利结识,一见生情,若是男的,应当是位旧友才对。”

  龙元庆怔了征,道:“这意思是说,如果寻访的是位尚未晤面的男人,就不很顺利了?”

  黄兆甫凝容道:“非但不利,其中还有凶险。”

  龙元庆吃惊道:“当真么?”

  黄兆甫拱手道:“老朽只是就相理论相,不敢隐瞒,老东家请多原谅。”

  龙元庆道:“你尽管直说,倘有凶险,会凶险到什么程度?应该如何化解?”

  海云淡淡一笑,道:“二叔何必太认真呢?人主际遇本难逆料,只要持正而行,纵有凶险,又何足畏惧?”

  龙元庆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医卜之道相同,都是为了使人知道越吉避凶,能够预作防范,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海云道:“吉凶祸福,唯入自招。如果都能预卜,天下那还有走霉运的人?”

  这话自然是对黄兆甫说的,语意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其实,海云并非全不相信你咎命运,而是觉得黄兆甫带奸诈,从心里憎厌这个人,连带地也就感觉他“言语无味”了。

  但黄兆甫却毫未在意,微笑说道:“海公子说得很对,相随心变,事在人为。所谓‘星卜之道’,也不过贼人逾份,勉其向善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持正行事,顺时应天,纵遇凶险,吉人自有天相,实在不须耿耿于怀。”

  龙元庆听了默默不语,向海云注视了许久,神色间总有些揣惴不安。

  黄兆甫起身道:“老东家和海公子旅途劳顿,想必饿了,老朽去吩咐厨下准备酒菜,为海公子洗尘接风。”

  龙元庆颔首道:“你再派人去江边准备一条船,明天一早要用,但须守秘,不可被外人知道。”

  黄兆甫应诺而去,不多久,酒菜齐备,珍肴罗列,但席间气氛却显得很沉闷,勉强喝了几杯,便草草终席。

  第二天一清早,龙元庆和海云仍然轻骑简装,悄悄出城,直赶江畔。

  岸边早有钱庄伙计雇妥一艘乌篷船,驶船的是个大脚妇人,约莫三十来岁,梳着乌黑油光的长辫子,袖口挽到肘上,裤脚管卷至膝弯,健壮不逊男子。

  龙元庆将马匹交给伙计,领着海云落船入舱,舱里早已摆好整整齐齐一桌酒菜。

  那部娘解缆离岸,伸过头来问道:“客人要去那儿?”

  龙元庆挥挥手道:“你只管向北驶,过了湖口再问去处。”

  船娘不敢多问别,依命开船向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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