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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海一帆轻叹道:“说来话长,先掩了庄门,咱们到里边再谈吧!”

  常老三立即吩咐掩门,一面命人安顿车马,一面传话准备酒宴。

  海一帆道:“三弟,你先别忙着张罗这些,有两件紧要的事必须先作安排,叫他们去准备一间静室,让病人休息;从现在开始,距庄十里之内,要尽快派出桩卡,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潜近窥探。”

  海老三愕然道:“大哥,是谁患了病?”

  海一帆没有回答,挥挥手,第二辆篷车车门启开,苹儿领着春花和秋月两个丫环,将周大娘始了下来。

  常老三神色微变,脱口道:“这不是韩家堡的周大娘么?”

  海一帆点头道:“三弟好记性,亏你还认得她……”

  常老三道:“二十年前,为了大哥和大嫂的婚事,曾在韩家堡见了一面,最近听说那儿出了事,不知大娘怎会落得这般光景?”

  海一帆叹口气道:“其中经过一言难尽。三弟大约还没见过这女孩子,她就是你大嫂的内侄女,名叫苹儿。”随即唤苹儿过来拜见。

  苹儿望见常老三丑恶的形状,心里不禁有些畏惧,怯生生行了礼,连忙躲到海云身后,悄悄拉着他的衣角,小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常老三倒没有留意,自顾忙着分派人手出庄警戒,并将周大娘送入后院静室,然后陪着海一帆在大厅上落座,指挥排宴接风。

  海一帆冷眼旁观,始终未见内眷露面,不禁关切地问道:“这许多年,三弟还未娶妻成家么?”

  常老三苦笑道:“小弟这副尊容,连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谁家女子胆敢下嫁?况且年逾半百,这心思也就谈了。十年前,小弟曾许过重誓;今生不与大哥重晤,~不婚娶,二不开启庄门。宁愿老死在铁门之内。”

  海一帆听了,感慨不已,说道:“这又何苦呢?三弟这不是敬重愚兄,倒是在加重愚兄的罪孽了。”

  常老三道:“非但小弟如此,二哥和四弟谁不是心灰意冷,当年雄霸江湖的“神州四杰”,早已风流云散,成了行产走肉似的活死人。”

  海一帆攫然道:“二弟和四弟他们都有消息吗?”

  常老三道:“小弟和他们也已有多年不通音讯,听说二哥改了行,弃武从商,在大江南北经营着数十家典当铺子,钱是赚了不少但心里不会快乐……”

  海一帆长叹一声,又问道:“四弟呢?”

  常老三凄凉的笑了笑,垂首道;“他倒是看得开,七八年前还到燕京来过一次,以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听人传言,都说他已经削发出家,做了和尚。”

  海一帆一怔,默然末再接口,泪水竟像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面对着满桌丰盛的酒菜,老少四人都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塞不下一点东西。

  过了很久,才听海一帆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唉!想不到四弟那么豪迈的人,竟会遁入空门…”

  常老三突然抓起酒壶.斟满了两大杯酒,颤声笑道:“今日相逢,恍若隔世,咱们兄弟应该痛饮一醉,来,大哥,小弟敬你”没等海一帆开口,一仰脖子,灌下了一大杯烈酒。他早已热泪滂沱,酒喝得太急,直弄得满腮淋漓,衣襟尽湿,再也分不出那些是酒?那些是泪。

  海一帆也举起了酒杯,却怔怔地凝神望着杯中,停了片刻,突然皱着眉问道:“能找到他们么?”

  常老三茫然道:“谁?”

  “逆二哥和四弟!”

  “这……”常老三用袖子一抹脸上的酒渍泪痕,肃容答道:“二哥做生意,找他很容易;四弟行踪无定,只怕难以寻觅。”

  海一帆道:“那么,咱们就先找到你二哥再说吧!”

  常老三道:“大江南北,凡是‘龙记’字号的钱庄或当铺,都是二哥的产业,只须一封信,就可以找到他……”

  说道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连信也用不着,赶明儿,小弟只要把大哥重返中原的消息传扬开去,他们一定会连夜赶来。”

  海一帆摇摇头道:“这不行。愚兄重返中原的事,暂时还不能对外宣扬,明天你先用咱们当年结义的信物,派人暗地赶去会你马二哥,他来了以后,咱们再商议寻找四弟的办法。”

  常老三诧异道:“大哥重返中原,再振雄威,何以这般畏怯?”

  海一帆叹道:“愚兄并非畏怯,而是咱们此次要面对的敌人,是一批武功既高强,组织又十分诡异严密厉害的人物,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能不谨慎。

  常老三骇然道:“他们怎么个厉害法?大哥跟他们照过面吗?”

  海一帆道:“这话要从韩家堡的变故说起了……”

  老兄弟俩谈到这件事,自然不是短短几句话可以说完的。海云站起身来,含笑道:“爹和三叔请畅饮畅谈,云儿想去庄外逛逛,观赏一下香山的夜景。”

  常老三道:“天都黑尽了,路上又辛苦了,明天再逛也不迟呀!”

  海一帆知道爱子是欲去庄院附近巡视,便挥挥手道:“让他去吧!咱们好清清静静说话。”

  苹儿连忙跟着站起来,道:“我也跟表哥一起去。”

  海一帆道:“都去!都去!只别跑得太远,早些回来休息。”

  海云和苹儿告退出来,相偕出了庄门,先在附近绕了一圈后,海云扬手指着庄后山峰道:“咱们去那山顶上坐一会好吗?”

  苹儿点头道:“随你高兴去哪儿,我反正跟着你走。”

  两人由庄后小径登山,来到峰顶,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凝目远眺,全庄尽收眼底,但觉夜见拂面,鸣之声盈耳,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海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地方居高临下,俯览无遗,如此紧要所在,三叔竟忘了派人守望。”

  苹儿道:“你这们常三叔真是个怪人,混身上下非伤即残,几乎找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肉,叫人见了好害怕。”

  海云笑道:“难怪你要跟我一起出来,敢情是害怕看见三叔的容貌?”

  苹儿赧道:“谁说不是。我初见他的时候,还以为碰见鬼怪,吓得险些叫了起来,刚才实在很饿,可是当着他的面,竟什么也不敢吃。”

  海云道:“三叔面貌虽然丑恶,但却是世上最仁善的人,你知道他那一身伤是怎样来的吗?”

  苹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海云道:“他名叫常无惧,更有个外号,叫做‘拚命常三郎’,提起他的名字,无论武功多高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苹儿笑道:“他是能打?还是能挨?”

  海云道:“既能打,又能挨,更且肯拚。常三叔是武林中最长命的福将,据说在几次极惨烈的搏斗中,他身负重伤,分明已经无救了,最后却总是慢慢痊愈起来,似这种情形,前后有八九次之多,所以江湖曾有两句歌谣,说是‘宁招海龙王,休惹常三郎’。”

  苹儿道:“谁是海龙王?”

  海云道:“海龙王,是我爹和二叔、四叔的姓氏;常三郎就是指三叔。”

  苹儿啊了一声,道:“这么说,他身上那些伤痕,都是每次恶战留下的记号了?”

  海云点头道:“一点也不错,三叔这一辈子所经恶战,少说也有百次以上,但他老人家居然活着,而且活得十分健壮,的确算得是一位风尘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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