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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空空大师叹道:“如果真是被摩云上人门下得去,咱倒可以放心,不必再作取经的打算,我们放心不下,怕的是奇经落在歹人手中,将来遗祸江湖。”

  六指禅师道:“目下仅只揣测,是不是尚难作最后决定,咱们连袂去一趟秦岭,真象即可大白。”

  “铁笛仙翁”卫民谊道:“正是,如今媚儿下落不明,咱们顺道也可以访察媚儿下落,正是一举两得。”

  空空大师也无他话可说,三人略作歇息,便启程出山,往秦岭仙霞宫而去。

  再说林惠珠抱着秦玉,一口气向深山丛岭中狂奔疾走,她既无要去的地方,也没有今后的打算,在她脑海中,能和秦玉相处一刻,便是一刻幸福和满足,她知道秦玉伤得很重,一个处置不好,说不定便会一命呜呼,但她无暇去想得那么远,这世上,除了秦玉,再没有她关切喜爱的人,她只盼能得到他,占有他,不让他再从自己怀抱中被别的女人夺去,哪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何况,她早有“死共一穴”的决心,秦玉如果死了,她也横剑自刎,追随他于九泉,在她来说,是最心安理得,最满足舒畅的事。

  行行重行行,不知道越过了多少山岭峰谷;她拥着心爱的人,毫不停留的奔走,忘了疲倦,更忘了时辰。

  她要带着他到地角,到天边,到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那儿应该只有芬芳的花朵,温暖的阳光,当然,也有一片柔软碧绿的草地,然后,临着小溪,依着小山,她将为他建筑一间小巧,但却雅致而舒适的茅屋,和他永远地厮守,永远地厮守……

  没有人迹,自然就没有媚儿,没有其他任何女性,在那里,她将是他唯一可爱的伴侣——虽然她脸颊上有那块丑恶的疤痕。

  她是多么企求盼望有那么一天呵!纵然就只有那么仅仅一天,她也将因此而满足地死去,临死时含着淡淡的笑意,那种她一生中从未呈现过的笑容。

  不知道奔了多久,也不知道奔了多远。

  直到地两腿再也无力举步,才颓废地抱起秦玉,轻轻将他放在地上,自己倦极了,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当然,她也忘了空空大师的话,每隔三个时辰,替他推宫活穴一番。她只是那么安祥和沉沉地搂着他,遨游在甜蜜飘渺的梦境之中。

  猛然间,有一种冰冷的刺激把她从蜜梦中惊醒,睁眼来一看,天空才隐出鱼肚色,淋沥的阵雨正缓缓下着,他们卧身处却是个不算太小的山岗,左边一片斑竹丛林,右手是几堆峥嵘磋峨的怪石,这时候,雨点越来越密,四野中并无房舍人烟可以避雨,只有背后依山处有一块凸出的岩石,石下留着三四尺一块干地。

  她也无暇多想,抱起秦玉便向空岩下钻进去,一双手把地上乱石扫清一遍,一面便把秦玉放置在靠壁的山岩上,一切都弄舒齐了,她才想起秦玉已经有许久未见醒转来,急忙探手到他鼻间一按……

  这一按,不禁使她倒吸了一口气,敢情秦玉已经气若游丝,不仔细审视,简直就像死人一般了。

  林惠珠急急翻身跪在地上,放平了秦玉的身体,在他胸前缓缓用劲推拿,她一点不敢大意,暗中将全身功力尽都贯注在双掌上,一面细心推拿,一面凝神注视着秦玉脸上的变化。

  足有顿饭之久,林惠珠已觉得两臂酸软无力,额上汗珠滚滚,然而,秦玉依旧紧闭双目,气息微弱,出气的多,入气的少。

  林惠珠终归是个女人,看看推拿非单无用,人已快要断气,心里一急.眼泪扑簌簌向下滚落,弄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匆匆解开腰间革囊,把身边所有能治内伤的药物全部塞进了秦玉口中,咬紧牙关,又继续为他推宫过穴。

  这一天从早至晚,林惠珠不但粒米未沾,而且一直跪地推拿,半步也没有移动过,她仅有的一点力气全用完了,然而秦玉却时而好转,脸色路显红润,时而又转变成苍白一片,看起来命在旦夕。

  林惠珠无奈,只得停了手,啜泣哭道:“玉哥哥,是我害了你,你如有什么不测,小珠一定跟随你的,在生我不能好好侍奉你,但愿死后,魂魄能依傍在你身边,尽心尽意侍奉你,以酬我这一生夙愿。”

  她辛劳一日,哭了一场,又沉沉睡去,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她好像听得耳边有一阵阵急迫而沉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喘动如牛,“犀唏呼呼”直有山动地摇之势,林惠珠从沉睡中惊醒,游目向外一看,只见离此丈许外的草地上,背向山岩,坐着一个长发披肩,骨瘦如柴的老人,这老人背里面外而坐,面孔如何看不亲切,只能从他苍白长发上推断,想来年纪当已不少。

  最怪的事不在老人身形状貌,但见他头颈微微后仰,口中呼吸喘气喷射出数尺高一片火焰,就在离他头部数寸至数尺的空际,有七颗又圆又黑的圆球,随着他一呼一吸,此上彼下,浮沉不已,就如有一堵碧绿色的彩墙,将那六颗圆球紧紧裹住,使它们既不能升得太高,更不会坠落下来。

  林惠珠屏息看了一会,只当是什么山魈木魅鬼怪,在那里对空吹气,祭炼内丹,骇得大气也不敢出,一手紧紧捏着秦玉的手臂,另一只手抓着剑柄,凝禅戒备,自不敢稍瞬。

  就这样过了约有顿饭之久.突见那老人猛一吸气,火焰顿敛,左手疾抬“呼”的一响,七颗黑球一连串落在掌中.他就把圆球堆放在地上,身形拔起,口里发出一一阴恻恻的笑声,瞬息隐落岗下夜色中不见。

  林惠珠这才算吐了一口气,反手探视秦玉鼻间,但觉他气息越来越微,看来无法再熬过今夜了,她心中一酸,又屈膝跪在地上,想以最后一点余力,再替他推拿一次,如依然无法使他醒过来或转好便只有刎颈自杀,追随他于九泉之下了。

  就在她刚刚跪好,尚未开始推拿,倏然间,阴恻恻笑声又自岗下响起,转眼间,刚才那怪老头又翻了上来,这一次正面相对,林惠珠可看清了他的面貌,但见他那形象生得分外怕人,两眉长有尺许,分左右斜垂,面上只见骨不见肉,两只眼仅现出黑黑眼眶,开阖之间,精光激射,左袖长垂斜挂,右手枯如柴杆,这时候,正擎着一株大红色的奇异花朵,一面嗅一面格格而笑,极是愉快的样儿。

  林惠珠不知他是人是鬼,跪伏地上,半点也不敢移动,但忽然一阵山风过处,她突闻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芬芳异香从老人手中所擎小花上散播过来,才嗅到一点,便觉精神陡地一震,仿佛这一日夜来的疲惫尽都恢复过来,不禁大感诧异。

  一会儿,那老人又到了适才吐火吹球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一只檀木巧盒子,将那小花仔细的放进去,合上盖子,使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阵笑声,分明又出自人口,不但是人发出的,而且笑音震耳摄神,足证这发笑的人内力相当惊人,笑声一起,林惠珠就觉得秦玉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

  她猛吃一惊,忙伸手在他鼻子上一试,不禁失声叫了起来,原来秦玉竟会莫明其妙恢复了呼吸,虽然呼吸还是很微弱,却已经远比刚才有力得多。

  林惠珠喜极出声,不想却惊动了外面正要离去的怪老人,那老人虽在大笑之中,却并没有把一声轻微惊呼声忽略,只见他突的旋身,笑声一敛,冷冷喝道:“是什么人?滚出来!”

  林惠珠颤于形藏败露,无法再躲,只得壮壮胆,提剑跃出凹岩,背向秦玉,用身子护挡住他,凝神答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咱们山行遇雨,权在此处避雨,并不是有心偷看你的鬼把戏,你凶什么!”

  怪老人目光如炬,盯射在林惠珠身上转了两转,突然格格一笑,说道:“你后面是谁?叫他也一起滚出来,凡是偷窥我练功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他装死也没用,怎能瞒得过老夫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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