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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田维烈又道:“郭老弟,咱们萍水相逢,素昧生平,论理,这些话,不该我来说,老弟本是聪明人,其实又何用他人饶舌。”

  郭长风突然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依老爷子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办呢?”

  田继烈道:“我不能教你怎么办,这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才行。”

  郭长风道:“我现在方寸已经乱了,小强与我情逾同胞,他死了也罢了,为什么偏偏要我亲眼目睹,却不能援手……”

  田继烈道:“死者已矣,过去的事,不必去苦苦自疚,活着的人还有活着的责任。”

  郭长风沉吟片刻,道:“刚才百合跟你谈了些什么?”

  田继烈道:“她要我转告你,他们父女能够重获团聚,皆出你所赐,无论你心里多恨她,林家会永远感激你的厚恩。”

  郭长风苦笑道:“她应该感激的人是小强,可是,她却眼睁睁看着他被活活烧死……”

  田继烈道:“这件事也不能苛责她,当时她那样做,的确是强哥儿的主意。”

  郭长风道:“我也知道,那是小强的主意,但小强可以那样想,她却不该那样做,至少,在小强被罗网困住的时候,她应该解开我的穴道,或许小哟就不致惨死了。”

  田继烈道:“一个已经失陷,她不愿你再去涉险,也并没有恶意呀?”

  郭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有没有恶意的问题,而是能否问心自安,难道我的性命宝贵,小强的性命就不值得珍惜?”

  田继烈默然了。

  郭长风接着道:“不仅小强如此,后来双飞剑常洛也险些重蹈覆辙,幸亏我抢先了一步,用‘救命六飞燕’射伤秦天祥,救出了林元晖主仆,否则,常洛很可能也会惨死在地道中……”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往者已矣,我不想再责怪谁,刚才老爷子的救诲,我也衷诚接受,大丈夫全始全终,我决定尽力探查香罗带的秘密,阻止公孙茵骨肉相残,不过,有一件事,却要借重老爷子。”

  田继烈道:“你说吧,只要能力所及,咱们祖孙俩绝不推诿。”

  郭长风道:“我想尽快去玉佛寺,见见那位大悲师太,恐怕无法分身护送林元晖旧雨楼襄阳……”

  田继烈慨然道:“没问题,我会送他们回去。”

  郭长风道:“不止护送他们回去,还得委屈老爷子留在庄中,因为寂寞山庄自总管杨百威以下,可能都是秦天祥布置的人。”

  田继烈道:“这些都不必担心,老朽自会处理防范。倒是你独自一人前往玉佛寺,万一那老尼姑翻了脸……”

  郭长风道:“我想不会的,她既是出家人,总该知道冤仇宜解不宜结,岂能强使至亲骨肉自相残杀!”

  田继烈连连摇头道:“依我看,事情决不如你想的简单,那老尼姑若有慈悲之心,就不会指使公孙茵向生父寻仇了。”

  郭长风道:“命由天定,事在人为,要化解这段仇恨,只有面见大悲师太才是根本解决之法。”

  田继烈道:“你知道玉佛寺在什么地方?大悲师太又是何许人么?”

  郭长风道:“目前虽不知道,但既有地名人称,总能打听出来。”

  田继烈又道:“上次那麻脸尼姑受伤退走,心里必然恨你入骨,仇人相见,只怕不肯轻易放过你。”

  郭长风道:“有理行遍天下,我问心无愧,便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

  田继烈沉吟半响,道:“你一定要去,希望你答应一件事。”

  郭长风道:“什么事?”

  田维烈道:“带林百合一块儿去。”

  郭长风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田继烈道:“咱们虽没见过那位大悲师太,但从吴姥姥口中和麻姑的行事推想,多半是个刚愎自用的人物,对付这种人,不能逞强顶撞,只能用软功夫。”

  郭长风道:“软功夫又如何?”

  田继烈道:“她当年收容公孙玉儿待产,又一手调教公孙茵长大成人,指使其替母报仇,必欲杀林元晖方始甘心,可见对男人怀着无比痛恨,或许她从前也是因情失意,才愤而出家的,天下尼姑大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对男人往往没有好感,你身为男子,去跟尼姑理论,首先就吃力不讨好,带着林百合同去,多少总有些方便,这是第一个理由。”

  郭长风没有反驳,道:“第二呢?”

  田缮烈道:“其二,她们恨的是林元晖,而林百合却是无辜的,若以林百合代父赎罪的名义去要求化解宿恨,她们没有理由拒绝。”

  郭长风不说话了。

  田继烈又道:“还有,公孙茵和林百合是同父异母姊妹;两人面貌又十分酷肖,见面总有同胞之情,对说服老尼姑必有帮助。”

  郭长风耸耸肩,苦笑道:“老爷子的一番苦心,郭某十分感激,但此时若带着百合同去,却有三不便。”

  田继烈道:“哪三不便?”

  郭长风道:“一则襄阳有许多琐事尚待处理,老爷于是局外人,若无百合主持,不便擅作安排,二则咱们还不知道玉佛寺的确址,势须多方探听,男女同行,目标太过显著,三则小强新丧,若是言语上冒犯了她,反而不好。倒不如仍由老爷子护送他们先回襄阳,让我探出玉佛寺所在,如有必要,再赶襄阳接她同往,这样比较妥当。”

  田继烈默然良久,叹道:“既然你坚持如此,老朽也不便多说,只盼你记住现在的承诺,早些到襄阳来。”

  郭长风点点头,道:“我会的,寂寞山庄的事,我就重托老爷子了。”

  于是,抱拳当胸,跟罗老夫子和石头一一告辞作别,出谷而去。

  石头好生不舍,含泪道:“爷爷,郭大叔还会不会到襄阳来?”

  田继烈凝目望着郭长风远去的背影,缓缓颔首道:“一定会来的,你郭大叔决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郭长风的确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在月娘房里一住五天了。

  月娘已经二十七八岁了,长得并不美,却是这座‘倚红院’内最红的姑娘。

  洛阳城中,勾栏妓院不下两百家,提起“倚红院”,几乎无人不知。

  凡是听过“倚红院”这名字的人,就必然知道“倚红院”内有位最红的何月娘。

  论年纪,二十七八在勾栏一行,已经算得是人老珠黄了,但月娘却迄今艳名不衰,包夜订价纹银百两,仍然是姊妹淘里最高价格,要想一亲芳泽,还得三天前预付排号,如果不是熟客,有银子也不一定能排得到。

  何以故?

  据说此姝有三项天赋冠绝群芳,一是通体凝肤赛雪欺霜,滑不留手,二是床功佳妙,天生尤物,三是聪明绝顶,善伺人意。

  一夜缠绵后,准叫客人销魂蚀骨,永生难忘。

  然而,月娘这些“绝技”,对郭长风一样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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