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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寒山轻轻道:“三位老爷子请回想一下,这些日子,咱们大伙儿在金陵城中吃的小馆子也不少了,譬如:第一次在西城‘竹林小馆’吃羊肉汤泡馒头,第二次是在王府巷‘小云轩’吃蒸饺,第三次嘛,在墟外‘李麻子小吃店’吃锅贴酸辣汤,第四次……”

  红石堡主冷冷截口道:“咱们要知姓郭的消息,你尽说这些不关痛痒的事干什么?”

  柳寒山摇头道:“这些都是关系重大的事,老爷子若认为无关痛痒,那就大错特错了。”

  郝姓老人忙道:“柳相公,有话但请直说,不必绕圈子。”

  柳寒山道:“刚才小生所说这些地方,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不知三位老爷子可曾注意到?”

  红石堡主道:“咱们只知道这些都是冷门小吃店,价钱都贵得吓死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寒山笑道:“这就叫做‘明察秋毫,而不见车薪’了。其实,三位老爷子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红石堡主道:“哪一件?”

  柳寒山低声道:“这些小吃店里,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娃儿。”

  三人不约而同“哦”了一声,目光都不期然转注到老板娘宝莲身上……

  可不是吗?

  眼前就是一间冷门小吃店,价钱贵得吓死人,柜台里也正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俏寡妇。

  红石堡主喃喃道:“咱们真是老糊涂了,竟没注意到这些巧合。”

  柳寒山得意地道:“小生已经仔细打听过,‘竹林小馆’的闺女名叫翠花,‘小云轩’的两姊妹姓杨,都只有二十来岁,‘李麻子小吃店’的老板娘叫小红,才三十出头,再加上今天这一位……只怕不能算是巧合了。”

  红石堡主道:“若非巧合,又表示什么意义呢?”

  0隙山道:“这证明了一件事!咱们的一切举动,都是郭某人在暗中支配,而他却不愿出面跟咱们相见。”

  红石堡主道:“这样说来,要找他岂非希望渺茫?”

  柳寒山笑了笑,道:“小生却认为恰好相反,正因有些发现,要找他反而更容易。”

  红石堡主道:“你有什么打算?”

  柳寒山道:“如何打算是小生的事,老爷子只须信任小生,五天之内,自当有佳音回报。”

  红石堡主想了想,道:“好吧!咱们就等你五天,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柳寒山道:“但是,小生要预先申明,眼下欲找姓郭的人很多,难保没有人在暗中阻扰捣乱,小生只负责探听郭某的下落,无法保证他肯答应跟三位老爷子见面,到时候,或许要劳动老爷子们亲自移樽就教也难说。”

  红石堡主道:“那是自然,只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咱们愿意亲自去见他。”

  柳寒山起身道:“既如此,小生告退了。”

  红石堡主也不挽留,挥挥手站了起来,叫道:“伙计,算账。”

  二楞子连忙应声道:“三位老爷子,一共六十两。”

  红石堡主掷下二百两银子,道:“连这位柳相公五位的账一起算,多下的不用找零了。”

  说完,三人离座出店,扬长而去。

  二楞子捧着雪花花的银子,连连鞠躬道:“小账四十两,谢啦!”

  一碗面卖二十两银子,已是骇人听闻,小账一赏四十两,更是破天荒的豪举,难怪满店食客,个个目瞪口呆,却把宝莲和二楞子笑得嘴也合不拢来。

  柳寒山倒好像受之无愧似的,领着四名绿衣少女,施施然走出店门,边走边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可惜这么便宜的牛肉面,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他一走,“金沙双雄”也急忙起身,叫道:“伙计,这是面钱……”

  丢下五十两一锭大元宝,连十两银子找零也顾不得要,便紧跟着追了出去。

  其余客人一见,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大叫道:“伙计,收钱!收钱……”

  一个个都将整块银子抛在桌上,匆匆奔出店去。

  二楞子来不及收钱,急忙取来几只麻袋,大把银子往袋子里丢,转眼竟装了满满两大麻袋。

  客人全走了,只剩下那对喝面汤的老夫妻俩,兀自张大嘴巴,望着那成袋的银子发呆。

  也难怪,乡下人嘛,就算活一辈子,只怕也没见过这许多银子……

  入夜收店以后,宝莲和二楞子连拖带推,才把整袋银子搬进卧房,用不着点灯,单是那闪闪耀眼的银光,已经把房间照得雪亮了。

  这笔横财,足够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她可以把店顶出,给二楞子几个钱,打发他另谋高就,或者索性发点银子,替他讨一房媳妇,就把面店交给小两口去经营,自己乐得好好享几年清福。

  可是,自己今年才二十多岁,难道就这样孤孤单单守一辈子寡,不替以后的日子打算打算么?

  想到将来岁月,就想到“六郎”。

  心里不觉就烦躁起来……

  自从死鬼洪去世以后,这些年来,自己一缕芳心,早巳系在他身上,偏偏冤家竟装痴扮傻,总没有半句实心话儿。

  相识多年,自己对他可算得温存体贴,千依百顺,谁知道冤家却总是半真半假,若即若离,看似有情又无情。

  宝莲也知道,“六郎”是个风流种子,相好的不止自己一个……

  这些,她都不抱怨,她只怨自己不能以万丈柔情,使顽石融化,浪子回头。

  一念痴迷由衷起,面对这雪花般的银子,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钱!

  钱有什么用?

  再多金钱,也买不到情人的心。

  宝莲长叹了一口气,顺手将麻袋推去床底,懒洋洋拴上房门,决心不再去想那些恼人的事,忙累了一整天,该舒舒服服洗个澡,洗净满身汗污,也涤去心中烦闷。

  她解卸罗衫,让自己浸沉在温暖的浴盆里,正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片刻的舒畅……

  突然,窗上一声轻响,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宝莲急忙扯过一条浴巾,匆匆裹住身子,低喝道:“是谁?”

  窗外无人回应。

  宝莲心里狂跳,娇嗔道:“六郎,不许胡闹,当心二楞子还没睡熟……”

  话未毕,“刷”的一声,一束绳圈忽然穿窗而人,套住了她的身体。

  接着,绳圈一紧,已将她拖离浴盆。

  宝莲急了,沉声道:“六郎,快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叫啦……”

  没等她叫出来,一缕劲风飞至,眼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宝莲清醒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这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卧房,绣榻锦褥,幽瞢扑鼻,临窗漆桌上,陈设着木梳、铜镜和许多花粉胭脂。

  奇怪的是,那些梳妆用品,竟然无一不是宝莲常用的东西。

  更奇怪的是,连她准备沐搭后更换的睡衣,以及一套收藏在箱底的绣花锦缎衫裙,居然也整整齐齐折放在床头边。

  陌生的房间里,触目尽是自己熟悉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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