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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他自然不相信鬼怪之说,但周刚的话也说得不错,彼此毫无渊源恩怨,他没有诳骗自己的理由;就算鬼怪传闻是假,以周刚精纯的功力,尚且负伤而归,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自己未必强过周刚,又怎能上得了玉皇峰?可是,白吟风临终重托,自己也慨允在先;如今不辞千里而来,难道竟为了几句凶险传言,半途折返不成!不!不能!大丈夫一诺千金。别说区区鬼怪凶险,玉皇峰上便是刀山鼎镌,也得硬闯了上去!

  这些念头,在江涛脑中闪电般掠过;微一沉吟,心意已决。扬目正色道:“在下未学后辈,自忖难与老前辈比论,也不敢断言世上绝无鬼怪;但在下受人付托之重,纵遇万险,义无返顾。敢请老前辈赐告玉皇峰所在,拼着粉身碎骨,在下也要去走一趟。”

  周刚保然动容,霜眉连掀;终于赞佩地点了点头,道:“江哥儿年轻虽轻,这番豪情胆识,殊令老夫折服。玉皇峰距此不远,唯深藏乱山之中,极难辨认;既然江哥儿一定要去,老夫只好陪你同走一遭……”

  江涛闻言大喜,连忙长揖道:“多谢老前辈成全盛情!”

  周刚淡淡一笑,道:“不过,老夫仅能伴送你到距离峰下五里处为止;此后无论生死伤残,皆系你自愿,须怨不得老夫。”

  江涛应声道:“这是当然,老前辈何须顾虑……”

  周老板劝道:“公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好三思而行,以免后悔莫及。”

  江涛坦然笑道:“祸福由命,生死在天。在下心意已定,绝不后悔。”

  周老板仍不死心,又道:“鬼魁妖物可不像人一样,随风来,随风去,防不胜防。公子手无寸铁,孤单单一个人,明知凶多吉少,何苦定要去涉险呢?”

  江涛含笑不答,信手拈起桌上酒杯,一抖腕,向空抛起;骄指疾扬,凌空虚点而出。“嘶”他一声轻响,酒杯在空中微微一顿,落了下来。瓷质杯身分毫未损,杯底却多了黄豆般大小一个洞孔。

  指力穿透瓷杯并不难,但要瓷杯不裂,洞孔不偏不歪,却绝非轻易办得到的了。

  江涛把酒杯反扣在桌上,笑道:“任它妖魔鬼怪,只要它敢出现,少不得叫它身上多添几个这样的窟窿。”

  周老板尚未细看,酒杯却被矮老人周刚探手抢了去。只见他独眼精光闪闪,凝注杯底洞孔,脸色连变;好半晌,才惊叹道:“好精纯的指力!江哥儿,老夫真是小觑你了!”

  江涛微笑道:“老前辈谬誉了。依您老看,在下这点微末修为还堪与玉皇峰上鬼怪周旋几招么?”他说这话时,并无矜夸自傲之意;但周刚听了,脸上却忽然闪现一抹红晕,似乎有些不悦;放下酒杯,冷冷道:“哥儿神功绝技,老夫自愧不如。但哥儿别忘了,鬼魁之物飘忽难测,岂是武功所能伤得了的!”

  江涛不料无心之言,竟引起了这位退隐高人的误会,忙笑道:“若非老前辈提醒,在下险些错把鬼怪当作凡人了……”

  周刚轻晒道:“鬼怪也罢,凡人也罢,但愿江哥儿运气强过老夫,别教玉皇峰上再添一条冤鬼才好!”

  江涛笑了笑,道:“倘得侥幸不死,当与二位共谋一醉。”

  周刚冷笑道:“只怕太难了!”

  江涛不便再说,于是转换话题,问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可以摒挡启程呢?”

  周刚仰面喝干一碗酒,推席而起,道:“何须摒挡,现在就可动身。”

  江涛欣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两颗夜明珠和数片金叶,一并交给周老板,道:“人海浩瀚,相聚便是有缘。在下身入险地,自忖未必能活着回来,今后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区区之物,非敢言谢襄助盛情,留在这儿权充今后周老前辈沽酒资费吧!”

  周老板望着那些价值连城的明珠和灿烂耀目的金叶,竟失去了惊喜贪婪之心,红着眼眶,苦口劝阻道:“公子,还是不要去的好……”

  江涛含笑拱手,转身走向店前。周老板摇头长叹,又追了出来,噙着眼泪叫道:“公子,愿您洪福齐天,平安无恙回来。这些东西我暂时替您收存着……”

  江涛和周刚跨出店门,迎面又被大群苗人男女拦住。其中一名老妇,由阿莲娜搀扶着巍颤颤走过来,一把拦住江涛,连连摇头;口里含混呢喃,不知说些什么。阿莲娜在旁边解释道:“我奶奶说,公子是好人,千万不要去玉皇峰。那里鬼怪好多好多,人一去了就会死,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江涛恍然笑道:“阿莲娜,请你转告你的奶奶,就说我谢谢她的好意;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非去不可!我会自己当心的。”

  阿莲娜眼中闪着泪光,急急道:“恶鬼会害人,当心也没有用,还是不要去吧!”

  江涛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道:“我答应过人家,要去替他办一件要紧的事,怎么可以失信呢?一个人最……”话犹未毕,周刚已大感不耐,怒目喝道:“涝叨些什么?闪开了,别耽误咱们的时间!”

  这一声断喝,”好似晴天霹雳!那些苗人男女都像躲避凶煞一般,纷纷退后不迭。

  阿莲娜退了几步,忽又站住;从抽里掏出一具木块雕刻成的小人像,塞在江涛手中,匆匆道:“这是避邪的神像,公子带去吧!”说完,望望周刚,又踉跄退开。

  江涛把木人揣进怀中,含笑颔首道:“阿莲娜,谢谢你,我会带着它的。”

  阿莲娜嘴唇抿了抿,忽然“哇”地掩面失声,低头钻出人群,飞奔而去。

  周刚耸肩晒道:“小丫头,居然人小鬼大!”

  江涛怅然怔了片刻,感慨道:“他们是一片好意,可惜我——”黯然一叹,走向马栓,解下两匹健马。周刚独眼一扫马背上那只巨大的瓦瓮,皱眉道:“乱山中马匹无法行走,咱们必须步行,怎能携带这种笨重的东西?”

  江涛为难道:“但这只瓦瓮十分重要,势非携带不可。这却如何是好?”

  周刚沉吟了一下,道:“若不嫌累赘,可用‘背兜’背负上路,马匹绝难使用。”

  江涛不解“背兜”是什么东西,周老板忙叫店伙去苗民家里购买。

  所谓“背兜”,原来是一副“匕”字形的水架,上附竹篓粗绳,另备一柄了形木拐。苗民用以背负重物,登山越岭,颇为便捷。走累了,就用木拐撑住木架依靠着休息;假如除去竹篓,木架上还可能坐上一个人。苗俗婚娶,有所谓“背新娘”的风俗,就是使用这种“背兜”。

  店伙去不多时,买来一副“背兜”,将瓦瓮移放篓中。江涛一试之下,竟然甚是合用。于是,亲自背起瓦瓮,向周老板等拱手作别,洒步离了乌罗司。

  二人迈出村子,立即展开轻功,向南飞驰。一路上,周刚沉默寡言,目光频频注视那只瓦瓮,颇有迷惑之色;但却一直没有开口询问瓮内是放着什么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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