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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灰衣文士一脸诌笑,举杯搭讪,自称姓古名云飞,是个游学的秀才;接着又请蓝衣少年和同行老人姓名。蓝衣少年心里不乐,只冷冷回答一声:“在下江涛,这位是家人江富。”

  古云飞十分健谈。“哦”了一声,连道:“久仰!久仰!”接着,便打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攀谈起来。

  江涛见他面目可憎,言语无味,更后悔不该跟这种俗物同桌;于是冷冷不大理睬,古云飞问三句,才回答一句半句,暗中却注意着那两名天心教银线护卫。

  那虬髯大汉和白脸刀疤汉子趾高气扬占了大圆桌,不待吩咐,伙计们已川流不息送上整鸡全鸭,密密摆了一桌。两人一边吃一边骂人,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虬髯大汉似有满腹委屈,三杯下肚,重重一砸酒壶,骂道:“他妈的,刀枪好挨,闷气难受。我姓李的活了几十年,这算是平生第一次遇上这种窝囊事。头儿们整天美酒佳肴,搂着花朵似的妞儿,她们哪里想到下面人办事的难处!但凡有点差错,就他妈的知道发脾气、打官腔……”

  那白脸刀疤汉子看来比较阴沉,仰面饮干了一杯酒,缓缓道:“其实,这也难怪头儿们,令谕是教主下的,谁敢不遵?你别看他们神气,到了总教,那龟孙样儿比咱们更惨。”

  虬髯大汉骂顺了嘴,又道:“教主这令谕下得也奇,十八岁的少年人世上有多少?咱们又不能见一个就把衣服剥下来看看他背上有没有疤……”

  白脸汉子面色一沉,低声道:“老李,噤声!这是什么地方?你是嫌活腻了是不是?”

  虬髯大汉连忙住口,两道精目向全楼扫视了一遍,愤愤端起酒杯,道:“好!不提这档子事,喝酒!咱们喝酒!”

  谈话暂时中断,但这些话听在江涛耳中,欲不觉暗中心惊。不由自主伸手摸摸自己背后,脑中飞快忖道:“奇怪,十八岁的少年……背上有疤痕……他们要找这样的人是何缘故?

  他一面默默寻思,一面对那两名天心教徒更加留意。过了一会那虬髯大汉尽喝闷酒,突然又忍不住了。不过,这一次比较谨慎,用肘轻撞白脸刀疤汉子,压低了嗓音问道:“喂!老陆,你说鸿兴栈那小子可疑,我心里还是拿捏不准,万一这次又弄错人,咱们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白脸汉子深沉地笑了笑,道:“这一次准错不了,朱癞子亲眼看见他人浴,背上千真万确有一条疤痕。”

  虬髯大汉摇头道:“就算他背有疤痕,如果今年并非十八岁,也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白脸刀疤汉子吃吃笑道:“所以咱们宁可谨慎些,等吃饱喝足了,先查明白那小子年纪;最好迫他脱下衣服验证确实,真正不错,然后飞报庄主。这样一来,哪会再出差错!”

  虬髯大汉想了一会,笑道:“好,咱们就这么办!事情若成功,这可是一件大功。你我都该转转运,摔了这捞什子银线,好歹也弄条金线干一干了。从今以后,咱们也够资格去‘快活谷’见识见识,到‘鸳鸯池’洗个神仙澡啦,哈哈!”

  白脸汉子耸耸肩道:“那地方岂是咱们去的?即便去了,也只好在轮值的时候站在外面过于瘾——眼下倒另有一个晋身腾达的好机会,可惜你我都轮不到……”

  虬髯大汉问道:“什么机会?你倒说说看。”

  白脸汉子慢条斯理啃着一只鸡腿,笑道:“听说总教新近颁下一道急令,重金礼聘懂梵文的人才。无论教内教外,也不计是不是武林人物,只要通话梵文,都可应征。一经录取,教外人酬谢黄金万两,赐予入教之权;如果是教内人,除赏金之外,并可越级提升,调入总教拜为学师。那份荣耀,就甭提了!”

  虬髯大汉听得直咽馋味,瞪着两只环眼,轻呼道:“我的天!黄金万两,拜为学师,那不就跟几位坛主和护法们平起平坐了么?我的乖乖,那该多神气!”

  白脸刀疤汉子扬眉道:“谁说不是!但你我都只干瞪眼,谁叫咱们不懂梵文呢?”

  虬髯大汉忙问道:“梵文?梵文是啥玩意儿?”

  白脸刀疤汉子嗤道:“王八龟孙子才知道!听说是一种番文,咱们别说懂,他妈的连见都没有见过。”

  虬髯大汉顿时泄了气,骂道:“说了半天,敢情全是废话。老陆,喝酒吧!去他妈的鸟学师,咱们还是于咱们的苦差使是正经。”

  两人连干了数杯,站起身来。白脸刀疤汉子抹抹嘴唇,拍拍肚子,扬脸吩咐道:“账记下,过两天派人到庄里去领银子。”说完,相率扬长下楼而去。

  两名银线护卫刚走,那位游学秀才古云飞却面露欣喜之色。颔首沉吟道:“黄金万两?拜为学师?晤——这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跟着也站起身来,向江涛拱手笑道:“老弟请慢用,在下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江涛颇觉不屑,冷笑说道:“古兄可是急欲赶去应征报考?”

  古云飞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江老弟,天下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可惜在下对梵文一窍不通,只好望黄金而兴叹了。”

  江涛听了这话,险些要恶心吐出来,暗骂:这人身为孔门弟子,心地竟如此俗不可耐,亏他还是一名秀才,真是有辱斯文。那古云飞对江涛脸上的鄙夷之色懵然不觉,招手换来伙计,道:“替我算一算,总共多少银子?”

  伙计算:“酒菜一共二钱四分。”

  古云飞道:“不贵,就算三钱吧,多的赏给你作小费,等一会一齐向这位江公子结帐。”江涛方自一愣,古云飞已别着牙签,一步三摇,施施然下楼而去。

  几钱银子虽是小事,江涛却越想越气。这姓古的白吃不说,临走连个“谢”字也没有,竟比两名天心教银线武士还要霸道无耻!于是,便问伙计道:“刚才这位姓古的秀才,是你们店里熟客吗?”

  伙计陪笑道:“也说不上熟客,不过最近几日,常来照顾小号。”

  江涛又问:“他每次都这样不付银子?”

  伙计耸耸肩,道:“古公子是位怪人,每次吃得不多,从不超过三钱银子。这几日总是跟朋友一起来,吃完由人付帐。像今天这样独酌,还是第一次。据他自己说,是特来江汉以文会友的;此地认识的朋友很多,住宿在南大街鸿兴客栈里

  江涛一听鸿兴客栈,忙插口问道:“那鸿兴客栈离此多远?

  伙计道:“很近,由小号向南,转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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