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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伍子英怒声道:“趋炎附势,卑鄙小人,谁要是惧怕宫天宁和飞云山庄的,只管快滚,咱们绝不挽留。”

  经他这一吆喝,反倒无人再离竹棚了,但群雄个个脸色阴霾,各怀心事,棚中静得落针可闻。

  伍子英“呸”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扭头问明尘大师道:“宫天宁那贼厮,四十年前幸脱贱命,不知躲在那个乌龟洞里,竟被他学得一身武功,居然敢到少林寺来耀武扬威了!”

  明尘大师平静地道:“四十年前,他断去一臂,却夺去了一部《通天宝箓》,潜隐多年,如非神功练就,怎敢公然露面江湖?”

  伍子英道:“照你这么说,他真是无人可敌了?这些年你的功夫也没搁下,难道也胜不了他吗?”

  明尘大师摇摇头,道:“贫衲自忖,五百招内,或许不致落败,但千招以上,贫衲必败无疑。”

  众人听了这话,个个骇然大惊,竹棚下,立刻又有数十人匆匆起身而去。

  伍子英大感不忿,道:“难道世上再无制他之人么?”

  明尘大师轻叹道:“依贫衲所见,举世之中,只有两人堪与宫天宁匹敌,只是这两位侠踪飘渺,难以寻见。”

  六派掌门人同声问道:“敢问是那两人?”

  明尘大师双目微合,仰面向天,缓缓说道:“一位是当年飞云庄主,另一位,便是罗羽大哥。”

  伍子英跌足道:“假如河朔之剑司徒老爷子不是双腿失灵,想来也可以制得住他。”

  昆仑掌门人白羽真人道:“事不宜迟,如今只好分檄天下,务必在一月之内,设法找到飞云神君或罗大侠,否则,武林祸起,只怕不在祁连洞府之下。”

  明尘大师道:“宫天宁生性狡诈,适才虽扬言以崆峒为名,设若贫衲猜得不错,他与祁连山主,或许就是二而一,崆峒祁连,不过狡兔双窟而已!”

  凌空虚渡柳长青耽忧地道:“他借此群雄紧集之际,现身展露玄功,震慑人心,莫此不甚,我等再图不急图对策,武林同道快要慑伏在他声威之下了。”

  众人闻言抬起脸来,才发现竹棚之中,群雄大半散去,剩下仅是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六大门派弟子。

  伍子英大怒骂道:“兀娘贼,由他们滚吧!以此贪生畏死,苟活全命之辈,统统滚蛋也不稀奇。”

  峨嵋掌门灵空大师叹道:“武林正道凋零,一至于此,设如尹施主未过世,今日万难容他们全身退走。”

  华山李青俯首坠泪道:“恩师虽已仙逝,华山门下,仅晚辈一人,但凭单身只剑,虽以身殉义,绝无反顾。”

  明尘大师听了这话,忽然心中一动,目视武当天一道长,暗中已有计较,起身含笑道:“嵩山之会,虎头蛇尾,事变出人意表,苛求徒增私怨,今日大会至此为止;愿以一夜时光,供各位思考,愿留者留,不愿者去,明日再继未尽之谈。”

  说罢,合掌一礼,云板三响,迳自退人别院中去了。

  余下各派掌门和没有离去的武林群雄,另由知客僧人接待,欲下山躬迭离山,不愿走的,全在少林别院客房中安歇。

  第二天一早,各振掌门人重新聚在别院正殿,商议抗御宫天宁之策,但六派之中,却少了武当派天一道长。

  伍子英立即传唤知客僧人询问,僧人答道:“武当天一道长昨夜深夜率门人离山,声言更深不便——告辞,今日之会,恕不参与了。”

  伍子英勃然大怒道:“敢情那杂毛也去投靠宫天宁了?武当派有些腼颜无耻的东西,真怪当年海天四丑没把他们杀光!”

  各派掌门人尽都摇头叹息,竺君仪和易萍倒有些同情,道:“也是他们因《无字真经》失落在祁连山主手中,眼见无力取回,才迫得变志离去,武当没落衰微,这也难怪他们。”

  正感叹间,知客僧人飞报:“桃花公主凌女侠驾到。”

  明尘大师和众人急忙起身出迎,凌茜神情慌张,疾步而人,匆匆和各派掌门人施了一礼,便迳自问竺君仪道:“姊姊见到璋儿没有?”

  竺君仪诧道:“没有啊!听说他在泰山观日峰顶,跟飞云神君陶老爷子去了。”

  凌茜跌足道:“果然不错,我赶到幕阜,不见他人影,因为忆及嵩山之会,一路北来,昨夜在南阳府,发现两人匆匆而过,一个很像璋儿,另一个断去一臂,正是陶天林,当时竟未估及他怎会和陶天林同路,及待蹑踪追去,已不见他们去向,是以晚来了一日。”

  竺君仪忙问:“姊姊发现他们,是向何方向去的?”

  凌茜道:“看他们行色匆忙,大约是向西去了陕境。”

  伍子英喜道:“如此说来,飞云神君现身,突然已发觉到宫天宁那畜生踪迹,跟踪往崆峒去了。”

  凌茜愕然道:“宫天宁,宫天宁怎么样了?”

  于是,竺君仪便将昨日嵩山之会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凌茜听罢,神色立变,恨恨道:“难怪迭现血案,都使桃花岛蒙嫌,这么说,八成是那无耻的东西嫁祸之计了,竺姊姊,不是我直言说一句粗话,只怕他二次出世,用心还在你身上!”

  竺君仪脸上一阵红,正色道:“我与他仇深似海,少不得要寻他了断当年恨事。”

  凌茜沉吟一下,道:“了断旧恨,何足为念,但是他和英儿……”

  明尘大师不待她说完,径自沉声道:“他和罗家既有不世之仇,跟英儿也水火不容,大嫂休是顾忌许多。”

  凌茜点点头,黯然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随即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事至如今,我只恨那绝情负义的东西,犹自藏头露尾,不肯出面,难道这些恩恩怨怨,也要咱们妇道人家来替他了结不成?”

  这话,显然是指的罗羽,但众人却都默然垂首,无人接口。

  蓦地,一声云板清鸣,将众人从沉默中惊醒,只听僧人报道:“罗英少侠和杨洛少侠莅寺。”

  凌茜浑身一震,目注竺君仪道:“姊姊,这事瞒不了他——”

  竺君仪含着两眶热泪,毅然起身,道:“事由我起,仍由我亲口告诉他吧!”

  明尘大师横身拦住道:“大嫂,事关重大,总得等见到大哥之后,方好决定……”

  竺君仪毅然坠泪摇头道:“不必了,他是我的骨肉,父母双亡,难道还能瞒他十六年?英儿天赋聪敏,他自己能够分辨正邪是非……”

  明尘大师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侧身退开,竺君仪举步追出正殿,在场诸人,莫不深深感到她移步之间,竟是那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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