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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陶羽道:“竺姑娘,你愿意让我看看那包东西么?”

  他说这话时,激动得上前紧握着竺君仪的手,连声音也微微颤抖,秦佑深深了解他此时的心情,忍不住也插口道:“我们只看一看,看过以后,决不动它,依旧原物还你。”

  竺君仪摸着方才被陶羽握得有些疼痛的手腕,沉吟半晌,才道:“反正我一离泰山,便凶多吉少,假如被别人知道了埋藏的地方,终也要被人夺去,你们要看,就掘出来看看好了。”

  秦佑闪身跃到坟前,抽出短剑,不多一会,便把那油布密封的小包掘了出来,递给了陶羽。

  陶羽用颤动的双手,接过小包,眼中不期然满蓄热泪,先用衣襟拭去了包外水渍,然后一层一层地将它拆开。

  包裹足有七八层,他每拆一层,心里便狂跳不已,拆到最后一层,已能隐约从油市外触摸到包中果有一本小册子,此外好像有件柔软的布襟,和一块硬硬的东西。

  一颗心,险些要从他很中跳出,他不由停下手,闭目仰天默默祝祷。

  “老天啊老天,如果我不该终生姓陶,求你在这包裹中,给我身世的线索和启示吧!十五年,我被这疑问困扰得快要疯了……”

  祝祷完毕,他匆匆拆开最后一层油市,只见包中除了一本极小的书册,此外便是一条溅满腔红血迹的丝绢,和半枚古怪的金钱,那金钱显然是从整块钱币上硬生生折断下来的,时日虽久,仍闪闪发着金光。

  整个小包,并只这三件物件,他拿起那本小书册,书身小巧玲珑,竟是用极好的油纸订就,封面上写着《通天宝箓》四个大字。

  他大略翻阅一遍,书中所载,并无一字与罗伟有关,其中除了许多奥妙精湛的剑拳拳功,封里第一页上,记着这本宝箓的来源。

  原来当年达摩祖师东来之先,曾在班公湖畔,遇见一位名叫摩沙坷的异人,两人踏着湖上浮水,赌技三日三夜,达摩祖师几乎用尽一百零八种绝技方始胜了摩沙坷。摩沙坷一气之下,隐居冈底斯山冰层之下,苦心钻研凡五十余年,二度出世,欲寻达摩祖师再较武技。可惜始终未能再见到达摩祖师,其后忧郁而死,死前将他五十余年苦研的绝世武学,尽载于《通天宝箓》之中。到蒙古大帝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不知怎的落在蒙古人手里。后来全真教主“长春真人”丘处机从成吉思汗手中获得这部秘第,欣喜若狂,便把它译为汉文,视如至宝,传授全真教弟子,“全真教”因而崛起武林,威霸天下,几百余年。这本小册,就是丘处机所译《通天宝箓》,却不知怎会到了罗伟手中。

  同时,陶羽对那半枚金钱,以及溅血丝绢,更是莫测高深,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他失望之余,依旧把三件东西——包好,默默交还给竺君仪。

  秦佑问道:“大哥,可曾看出一点什么来?”

  陶羽摇摇头,道:“从这本秘箓上看,他或许和全真教有些关系,但全真教一向依附蒙古鞑子,行同汉奸,这本秘箓,又怎会落在他手中,真令人不解。”秦佑道:“这半枚金钱和丝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陶羽叹道:“那就更难揣测了,或许是什么信物,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竺君仪忽然插口道:“我爹爹费了几年时间,好容易才从绝崖下寻到这包东西,丝绢上的血清,查验竟是人血,而且,这半枚金钱,看起来平常,假如没有很大的用处,陶素娥怎会慎重地将它们和《通天宝箓》包在一起,又在罗大侠死后,悄悄掷落绝崖……”

  秦佑脸色一沉,不悦地道:“你知道陶天林的女儿是什么人吗?口里尽这般不干不净!”

  竺君仪讶道:“她不是陶素娥吗……”

  秦佑怒目一瞪,叱道:“胡说,她是我陶大哥的母亲,怎会做出这种事来。你爹爹老眼昏花,准是看错人了——”

  竺君仪大吃一惊,脸色顿变,道:“啊!原来陶公子竟是飞云山庄的少庄主?我……我真该死……”她惶恐地看看手中那只小包,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

  陶羽长叹一声,道:“你不要害怕,我虽然是飞云山庄的少庄主,但是,……我……我……唉,别提这些吧!反正我不会恨你就是……”

  竺君仪把小包迅速又递回给陶羽,激动地道:“世上知道这桩秘密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们杀了我,就不会再有人把这些话泄露出去了……”

  秦佑喝道:“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人,竟说出这种话来!”

  竺君仪道:“我的命,本是你们救回来的,离开泰山,也迟早免不了一死,你们只当方才没有救我好了……”

  陶羽忙道:“姑娘如信得过我们,何不跟我们一起下山,包里的东西,我亲自去问我母亲,一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

  他把小包仍旧还给竺君仪,扶起辛弟,蹒跚向山下走去,辛弟内伤虽然不轻,但经过了这阵调息,已可自行上路,陶羽依偎着他,举步之际,步履虚浮,反倒像是辛弟在搀扶着他走。

  秦佑看在眼中,不觉摇头暗叹,他知道,竺君仪的故事,已深深在陶大哥心灵上烙下创伤,而心灵的创伤,是比肉体的伤痕更难消弥,更难平复的。

  但他侧目望望竺君仪,却又不忍再过份责备她,只得加快步子,追上陶羽和辛弟,身后传来轻微足音,不用回头去看,他知道那是竺君仪也跟来了。

  东方泛起一片朦胧白雾,雨止了,天也快亮了,前后四条人影,就在旭日将升的刹那,离开了观日峰。

  初升旭辉,渐渐从林间透洒下来,一丝丝,一缕缕,如千万枚粗细不匀的金针,散乱地插在落叶上。

  雨后凌晨,份外清新。

  竺君仪默默跟在秦佑身后,莲足踏着落叶,发出一声声单调而落寞的声响。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秦佑的背影,心里思潮起伏,没有片刻宁静过。

  前面的男孩子,年龄比她还小,又是那么陌生,她竟然甘愿跟随在他身后,把自己脆弱的命运,寄托在不可期的未来?

  假如她这时转身逃走,秦佑或者不会发觉,也许纵然发觉,也不致追赶她,他是那么信任她,好像知道她一定会跟在后面一样。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此时的心境,她只是默默地走着,仿佛前面秦佑的英朗背影,成了她感情的依靠。

  过了丛林,又过了旷岭,秦佑没有回过头,她也没有停止过脚步。

  林消枝头,宿鸟已经纷纷从梦中醒来,吱吱喳喳,叫得人心烦意乱。

  她忽然觉得一阵激动,陡地加快步子,同时低叫道:“秦公子……”

  秦佑猛一停身,旋过头来,诧问道:“什么?”

  竺君仪奔得太急,差一点收势不住跟他撞个满怀,秦佑迅速地一探手,将她拦住,道:“有什么事吗?”

  竺君仪腼腆地一笑,道:“我们现在要去那儿呢?”

  “也许是飞云山庄,陶大哥要问问他母亲,关于那个小包的事。”

  竺君仪跟他并肩而行,轻叹着道:“我很奇怪,陶公子既是飞云山庄的少庄主,你们怎会到泰山来?而且躲在罗大侠墓后?差点把我吓死。”

  秦佑笑道:“这件事,你将来自会明白。昨夜还把我们当着坏人,怕我们偷掘你的秘箓呢!其实,我们若真的有意偷掘,何必出声叫你,等你埋好走了,难道不能再挖出来。”竺君仪脸上一阵红,道:“唉,近一个多月来。我也被抢夺秘箓的人吓怕了,爹爹为了这本秘箓,被海天四丑活活打死……”

  秦佑突然停步,惊问道:“你说你爹被谁活活打死?”

  竺君仪含恨道:“海天四丑。”

  “就是昨夜追你到峰顶的那个瞎子?他就是海天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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