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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康浩不禁有些气愤,暗忖道:“我以川西太平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来访,好歹也是中原武林一大世家,鬼叟朱逸仗着年纪辈份,态度傲慢些犹有可说,这文士是什么人?居然面带冷笑,莫非因我远来求医,竟存心与我鄙视和白眼不成?

  这时候,乐声又起,哈都峒主拱手肃客,低声道:“少庄主,请!”

  康浩忍着气,缓步走了过去,刚走到宫门前台阶上,那年轻文士忽然迎上一步,右臂疾探,闪电般向康浩左肘直扣了过来,口里说道:“少庄主请当心,这石阶滑得很。”假作扶持之状,五指所扣,竟是臂弯间的“曲池”穴。

  康浩心中冷笑一声,左掌猛然上提,一式“金丝缠腕”反扣他的腕脉,同时漫声应道:“不劳扶持,兄弟自会留意。”

  那文士急忙缩手,化拿为切,掌沿一翻,横斩康浩的“太阳”穴。

  康浩毫不退让,屈指轻弹,“倒洒金钱”,五缕指风直向来掌迎去。

  那文士一沉手臂,袖口疾扬,竟以“流云飞袖”内家功力,硬接康浩的指风。

  两人各展奇学,瞬息间互换了三四种不同的手法,及至指袖相接,不约而同各自向后倒退了一步,康浩半条左臂发麻,那文士衣袖却多了五个小孔,各人心头暗震,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鬼叟朱逸双眼中突然射出两道摄人光芒,逼视着康浩,似惊异,又似赞赏的说道:“庞少庄主手法高明,不愧世家子弟。”

  康浩傲然道:“好说,这位仁兄功力精湛,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吧?”语气中,明显的含着询问那年轻文士身份姓名之意。

  但鬼叟朱逸却装作不懂,只是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们两位是少年俊彦,小一辈中的英雄,来来来!大家到里面再叙话吧!”

  康浩略一欠身,道:“教主先请。”

  鬼叟朱逸也不客气,招招手道:“请进!请进!”口里说着,自己已围身先进去了。

  康浩正要举步,谁知那文士竟一摔袖子,抢先走在前面,昂然跨进了宫门。

  这举动充分表现出傲慢和无礼,但康浩想到自己远来求医,不宜徒作意气之争,心里虽然不悦,仍旧强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随后而人。

  其余“八侍”和一队队随行护卫,也鱼贯进入殿内,各按方位分列两厢,把一座雕龙画风,彩饰金装的“万寿宫”,挤得满满的。

  殿中已高好席位,鬼叟朱逸坐了正中主席,左右各有一副座位,论理,康浩既是客人,自然应该坐左首位子才对,然而,那年轻文士竟大剌刺占了左首位子,反将右边的留给康浩,鬼叟朱逸分明看见,居然未作表示。

  康浩忍气坐下,心里对那年轻文士在黄衣神教的身份,不由兴起无限猜疑,但经过默默的观察,却又发现那文士身着青色儒衫,既非黄衣,也无任何黄巾之类的标志,似乎并不是黄衣教中人。

  那么,他究竟是谁呢?难道也是由外地来的客人?或者是鬼叟朱逸从中原聘请来的武林高手?看他年纪虽轻,武功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如果彼此同为客人,鬼叟朱逸为什么不肯替自己介绍呢?想到这里,警惕顿生,不禁对那青衣文士,又增了几分戒意。

  宾主坐定,盛宴随开,阵阵细乐吹奏,队队苗女献舞,山珍错列;美酒盈博,那鬼叟朱逸绝口不问康浩的来意,只顾频频举杯,饮酒谈笑,倒像是席间只谈论风月,博前莫谈正事。

  康浩一面饮酒观舞,一面暗自焦急,因为直到现在,尚未见黄石生和随行车马抵达,不知途中是不是发生了意外事故?心悬两地,竟有些视而不见其色,食而不知其味。无奈席间喧嚷,歌舞正浓,那负责接待客人的哈都峒主又坐在对面甚远的地方,要想探询,亦无从问起。

  好容易等到酒过三巡,菜添五味,才见鬼叟朱逸摆手止住了歌舞,缓缓说道:“川西太平山庄誉满天下,今日幸会,减属难得,尤其两位少年英杰,聚首一堂,更是本教多年未有的盛事,老朽吞为主人,愧无佳肴待客,现有本教独门秘制、窖藏多年的‘圣婴酒’一瓶,虽然说不上旷世奇珍,倒也算得天下罕见之物,愿以分赠二位,聊表寸心。”

  康浩原以为他要提起有关求医的话,不想只是分赠好酒,心里已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客气一番,连忙笑道:“远来打扰,复蒙厚赠,委实不敢领受。”

  鬼叟朱逸充耳不闻,举掌轻拍了两声,叫道:“取酒来。”

  片刻间,两名苗女抬着一只木箱,放在大殿正中。

  那木箱看来已经十分陈旧,四周沽满了泥土,一把铜锁也早已锈渍斑剥。显然的确是甫由泥地里掘出不久。

  鬼叟朱逸亲自走到木箱前,俯身检视了一遍,直到证明封处无异,方才将铜锁扭断,拉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只巨大的玻璃瓶。

  康浩凝目望去,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那玻璃瓶中竟然包着一个眼鼻四肢俱全的婴儿。

  这种用婴儿泡制的“圣婴酒”,别说叫他喝,就是看着也令人恶心欲吐,满肚子的不是滋味。

  但那青衣文士却笑盈盈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教主盛情,诚令我等却之不恭,受之感愧,这个成形圣婴,怕不有千年以上道行了吧?”

  鬼叟朱逸笑道:“不错,非仅此物已达千年道行,便是老朽用以泡制的药物,也属罕世难得。”

  康浩忽然心中一动,忙道:“敢问教主,这瓶中圣婴,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鬼叟朱逸微露讶诧之色道:“怎么?少庄主连这东西也不认识么?”

  康浩道:“晚辈见陋识浅,尚祈教主明教。”

  但那青衣文士没等鬼叟朱逸开口,冷冷一笑,说道:“这倒有趣,堂堂川西太平山庄的少庄主,居然会不认识千年成形何首乌?”

  康浩一惊,顾不得他话中有刺,骇然道:“呀!这婴孩模样的东西竟是千年何首乌么?”

  青衣文士漫声吟道:“酒是琼浆液,药是罕世材。银针逢酒溶,蛊毒遇酒解。愚人不识货,识作腹中胎。如此少庄主,可笑复可哀。”

  康浩俊脸一红,急忙转问鬼叟朱逸道:“教主,此话当真?”

  鬼叟点点头,道:“不错。本门‘银针搜魂’和‘绝情蛊’两大秘技,此酒乃是酒克制的解药。”

  康浩大喜,忙不迭抱拳长揖,谢道:“教主厚赐,实令晚辈感激不尽……”

  “且慢!”青衣文士突然冷冷截口道:“教主之意,原是欲将此酒分赐你我二人各得半瓶,但如此罕世珍品,人人都欲据为已有,在下殊不愿与人分享。”

  康浩道:“依阁下的意思又怎样?”

  青衣文士傲然道:“在下久闻川西太平山庄名满江湖,不揣冒昧,想向少庄主讨教讨教,咱们就以这半瓶‘圣婴酒’作为赌注,胜的全瓶拿去,败的拱手相让,不知少庄主可有胆量接受赌赛?”

  康浩心忖道:若中旁的东西,便让你得去也没有关系,这圣婴酒既是银针搜魂大法和绝情蛊的解药,我千里远而来,岂肯由你独吞。说不定,只有狠一狠心,连你那一半也一齐拜受了。

  心念电转,便微微一笑,道:“阁下这话,可谓深合敝意,只是你我初次相见,彼此尚未请教尊姓大名,据言比试恐怕不大好……”

  青衣文士道:“武林人物,不须拘于这些俗套,咱们就来个先赌赛后通名,有何不可?”

  康浩也被他一再进逼激发了豪性,笑道:“就依阁下,请问如何赌赛法?”

  青衣文士道:“久仰太平山庞老庄主‘神眼金刀’的盛名,但不知那‘神眼’二字,因何而来?”

  康浩道:“那是江湖同道赞誉家父目力精湛,故有此名。”

  青衣文士飞快地望着鬼叟朱逸一眼,冷笑道:“少庄主这话就不对了。”

  康浩道:“有何不对?”

  青衣文士道:“据在下所知,太平山庞老庄主那又神目,乃是天赋异秉,色呈碧蓝,后在敦煌石洞中,获得一部《洗神秘录》,练就千里眼绝技,能在十丈外观蚁斗,三里外见蚊蚋,才获‘神目’雅号,难道少庄主竟不知道吗?”

  康浩越听越惊,心念电转道:“此人对太平山庄如此熟识,倒要多多提防,别被他问出破绽来了。”

  于是,故作傲然之态,冷笑答道:“阁下说了半天,仍然未脱‘目力精湛’四个字,在下对自己父亲的事,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只因彼此并无深交,故未说得十分详细。”

  青衣文士脸上闪过一抹怒容,沉声道:“少庄主艺出名门,想必家学渊博,已获令尊真传,在下斗胆,就向少庄主讨教一下目力和刀法。”

  康浩道:“刀法易分优劣,那目力却怎样比试?”

  青衣文士道:“这有何难,但凭阁下吩咐,在下奉陪就是了。”

  他心里暗暗好笑,旁的功夫未必有把握,若论暗器,谁也强不过“风铃魔剑”,你这小子简直是班门弄斧,孔夫子门前卖文章了。

  青衣文士向鬼叟朱逸一拱手,道:“暗器比准,差之不过毫厘,必得有位公证之人才行,敢烦教主屈就如何?”

  鬼叟朱逸兴味盎然的嘿嘿笑道:“好虽好!但二位只赌胜负即可,最好不要闹出人命来。”

  青衣文士道:“教主放心,还不致到那种地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细如牛毛般的钢针,向空一抛,然后分用两手各接住一半,同时递给了鬼叟朱逸,道:“这种钢针共一百零八枚,现在我两手中各为五十四枚,请教主分别点验一下,倘若不错,请任意给庞少庄主一份。”

  康浩伸手接过钢针,仔细看了看,不禁暗吃一惊,只见那钢针支支雪亮,又都是一般大小形状,人家并未细数,只信手一抛,便能分得一枚不差,单凭这份敏锐眼力,自己已经输了一着,看来这赌赛,竟是凶多吉少了。

  青衣文土又将一名长发披肩的苗女叫至面前,含笑道:“对不起,姑娘的头发太长了,可愿截短一些?”

  那苗女呆了呆,点头道:“好的,待婢子去取把剪刀剪些下来。”

  青衣文士道:“不必用剪刀”,姑娘只须站在那边殿角下。随意旋转身子,使头发飘散开来就行了。”

  那苗女疑惑地傻笑了一声,缓缓退到四五丈外的殿角下站定。

  青衣文士掌心扣着钢针,朗声道:“请教主发令,当那位姑娘身躯旋转,发丝飞扬之际,在下和庞少庄主同时发针射她的发一寸处,一针切发,一针则将断发钉到墙壁上,必须各断二十六根发丝,而且要根根不漏地,将二十六根断发都钉在墙上才算成功。”

  声甫落,满典的人都叫起好来,皆因“飞针断发”已属万难,何况更要将已断的发丝钉牢在墙壁上,如此神乎其技的比赛谁不想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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