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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吕师爷接口道:“康少侠乃是名师高足,出道虽晚,盛名早已传遍江湖,太原孤身赴会,单剑独闯少林,智胜苗廷秀,义救郭金堂……这些事迹,武林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岂仅我家公子,连敝人也仰慕久也。”

  逍遥公子咧嘴而笑,翘起大拇指道:“格老子的,硬是要得。”

  方涛见此情形,心里倒不禁忧虑起来,他虽然不愿康浩和逍遥公子冲突,却也不希望他们变成朋友,是以笑在脸上,愁在心头。

  康浩则是既惊且诧,疑云满腹,皆因“太原赴会”“少林闯山”,以及“义救郭金堂”这些事,都可能众口铄金,传遍江湖,唯有自己在万毒谷遭遇毒神苗廷秀的经过,除了曾在洛阳节孝坊告诉过骆伯伦和黄石生,甚至连湘琴都不知道,那吕师爷却怎会知道呢?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那吕师爷两眼,恰好吕师爷也正望着他微微而笑,彼此目光相触,康浩忽然心中一动……

  这时,吕师爷含笑说道:“我家公子对康少侠神交已久,难得在此巧遇,倘蒙不弃,就移驾西院,杯酒一叙,少侠意下如何?”

  康浩赦然道:“怎好叨搅!”

  吕师爷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少侠何必客套,我家公子正思回席酬答方才夫子昨宵款待的盛情,倘得少侠作陪,正是无上荣幸。”

  方帮忙道:“老朽天为地主,理当由老朽作东。”

  逍遥公子哈哈笑道:“要得,要得,格老子你请客,我出钱。”

  康浩推辞不过,只得同行。

  一行人来到西院,果然由逍遥公子拿出银两,委托方涛代办,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顷刻间,就端出一整桌极丰盛的酒席来。

  主客入席坐定,却不见那姓廖的独臂老婆子祖孙三人。

  康浩暗觉奇怪,忍不住探问道:“听说庞兄有位义母,乃是武林中绝顶高人,不知能替在下引介引介么?”

  逍遥公子笑道:“康兄请先喝酒,我干娘刚被一位袁姑娘请到上房作客去了,等她回来,自当替康兄介绍相见。”

  方涛听了这话,顿时惊容露面,不禁用困惑讶诧的目光,频频向康浩偷望。

  康浩也暗怪湘琴太过性急,竟不待回音便把老婆子诓了去,万一不能得手,岂不闹出事来……

  席间,逍遥公子逸兴遗飞,不停地举杯敬酒,康浩却挂念着计谋成败,显得唯唯否否,神思不属,一心只想早点抽身,赶回后园去。

  无奈那逍遥公子一味攀谈邀饮,竟然大有一见如故之意,吕师爷也找上了方涛,一杯接一杯敬个没完,不多久,一坛五十斤装的“状元红”,已经喝得点滴无存,吕师爷又再开一坛来。

  方涛业已有七八分醉意,摇摇晃晃站起来,打着酒话道:“老朽年迈,不胜酒力,实在不能再喝了……”

  话未说完,却被逍遥公子挥手拦住,道:“酒逢知己干杯少,今天能结识康兄真是生平一大快事,非喝个痛快不可。”

  方涛苦笑道:“少庄主如未尽兴,不妨和康少侠多喝几杯,你们年轻人酒量好,老朽委实无法再陪了,何况堡中还有许多琐碎事务,必须老朽去处理……”

  逍遥公子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天大的理由也不行,格老子的,不醉不归,醉了再归!”

  方涛道:“老朽已经醉了!”

  逍遥公子怫然不悦,道:“自己知道醉了,那就是没有醉,方老夫子,你不肯赏脸喝酒,莫非怕酒里有毒药么?”

  方涛忙:“少庄主言重了,老朽怎敢!”

  逍遥公子把眼一瞪道:“我这个人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转弯抹角,格老子臭话说在前面,今天谁要中途逃席,谁就是看不起我庞某人!”

  吕师爷急忙打圆场:“公子何必认真呢?方老夫子身为主客,岂有不待终席的道理,当然会陪公子喝到尽兴才罢了。”

  那方涛无可奈何,只好重又坐下。

  他为了掩蔽身份。不敢以内功逼抗酒力,勉强又喝了十来杯,只觉天旋地转,终于一头栽倒桌上。

  逍遥公子向吕师爷施个眼色,低声道:“试试他是真醉或是假醉?”

  吕师爷试了试方涛的脉息,点头道:“的确是真醉了。”

  接着,招手唤来一名随侍壮丁,沉声吩咐道:“你送方老夫子回东院休息,传话撤去残席,凡是一剑堡的人,一律不许进入院。”

  康浩听得吃了一惊,连忙推开杯盏,长身欲起……

  逍遥公子突然伸手将他拦住,低笑道:“康贤侄,你可不能走,咱们还有好多话要谈哩!”

  康浩骇然失声道:“你们是——”

  逍遥公子笑道:“你先别嚷,仔细看看咱们是谁?”

  康浩定神看了好一会,又回头望望那吕师爷,心里忽然一阵狂喜,激动地叫道:“原来是四叔和六叔!”

  逍遥公子吃吃笑道:“总算没白疼你,还记得咱们这些没出息的叔叔!”说着,抹去脸上易容药膏,敢情这位“逍遥公子”竟是飞蛇宗海东,吕师爷却是鬼脸书生黄石生。

  康浩惊喜交集,扑翻跪倒,硬声道:“真想不到会是两位叔叔,中州一别,想煞小侄了。”

  黄石生急忙探手相扶,感慨的道:“咱们寻你寻得好苦,你三姑被砍断一只左足,咱们也险些丧生在红衣火炮之下,千里迢迢,九死一生,仿佛做了一场恶梦,所以刚才在东院相遇,咱们几乎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康浩含泪问道:“骆伯父和三姑他们现在何处?”

  黄石生道:“三姑断足残废,现已和夺命双环以及田娥等一同被护送回保定去了,你骆伯父和李七叔则因身具特征,易容较难,故而没有同来,如今都在终南山中等候消息。”

  康浩奋然道:“四叔,咱们现在就去见他们,好吗?”

  黄石生摇头道:“光天化日之下,不可鲁莽,等夜晚再说吧!”

  康浩问起孟三姑断腿缘由,黄石生也询问康浩脱险经过,彼此互述别后遭遇,感慨万端,唏嘘不已。

  尤其康浩得悉孟三姑为了自己,竟被丑潘安罗凡砍断一只左足,而自己却在河底甬道中反助罗凡脱身,愤慨之中,又增无限悔恨。

  黄石生安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原是应该的,三姑虽然断了一只脚,她若知道你已经平安无恙,相信她会含笑释怀了。”

  康浩叹道:“小侄只觉得人与人之间,恩仇界线,太难分辨,譬如罗凡与我无仇无恨,仅为了霍玉兰一面之辞,便欲将我置之死地,可是,那冉肖莲,却在危急关头,不惜冒险救我脱险,究竟他们谁算对我有恩?谁算对我有仇?真叫人无从论断。”

  黄石生忽然目光一闪,道:“你提起冉肖莲,我倒想起一桩怪事,当咱们得神鹰之助,追踪赶到封城外那座庄院的时候,因为去迟了一步,复仇会主已经焚庄逃走,火势熄灭后,却在一间石屋内,发现一具女人的尸体……”

  康浩大惊问道:“那具尸体像什么模样?”

  黄石生道:“尸体的头颅,已遭内家掌力击碎,面貌无从辨识,但在背被却被人用利刃刻划了四个字,写着‘抗命者戒’。”

  康浩心头一震,失声道:“一定是冉肖莲她舍命救我脱险,自己竟遭了复仇会的毒手……”

  语声一阵颤抖,凄然又道:“唉!这可怜的女人,一生受尽了欺凌和屈辱,想不到临死也如此凄惨。”

  黄石生却微微一笑,道:“你说她死得可怜,我倒以为她死得奇怪。”

  康浩诧道:“怎样奇怪?”

  黄石生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道:“你先看看这封信是谁写的?”

  康浩见那封套上写着:“留交巫老前辈亲启”字样,连忙抽出内笺,其中也只有寥寥数语,写道:“复仇会主即一剑堡主,欲求确证,速往终南。”

  笺内未落姓名,但字迹娟秀,一看即知是出自女子手笔。

  康浩愕然道:“这封信是从哪里得到的?”

  黄石生道:“咱们由那座庄院折返客栈,这封信已经存放在柜上了,据客栈掌柜说,送信人是个少年书生,而且说话时语声清脆,一双大大的眼睛十指纤细白嫩……你想,除了冉肖莲,还有谁知道复仇会主就是一剑堡主?”

  康浩不禁皱起眉头,沉吟道:“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如果冉肖莲没有死,那被杀的女人又是谁呢?四叔,你看会不会是她事先写好了这封信,付托给一位心腹侍女送去?”

  黄石生笑道:“当然也有此可能,不过,我总觉得那冉肖莲不是平凡女子,她既然对人世怀着满腹仇恨,岂能甘心就这般默默无闻的死了。”

  康浩喟然道:“这世上亏欠她的太多,但愿她能获得些补偿才公平。”

  黄石生道:“话虽如此,但那份补偿的代价,只怕十分沉重……”接着,话锋一转,低声问道:“这些日子你在堡中可曾查到什么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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