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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驼背老人泪如泉涌,一面替康浩解开闭穴,一面哽咽道:“孩子,我就是你要寻找的人,千手猿骆伯伦。”

  康浩凝目打量他虚悬的左臂和背后驼峰,摇头道:“不!不对,师父曾经详述过骆伯父相貌,他不是你这样子。”

  驼背老人长叹一声,道:“是的,当年的骆伯伦,的确不是这般丑陋,但是,唉,二十年沧海桑田,山河尚且会改变,何况是人。”说着,腰间一挺,只听“毕剥”一阵轻响,老人身上锦袍忽然短了一大截,背后驼峰已经崭然平直。

  康浩目睹这奇异的变化,惊得张口结舌,好一会才含泪跪了下去,叫道:“小侄拜见骆伯父。”

  骆伯伦连忙扶起,道:“好孩子,决不要多礼,骆伯伦何德何能,怎敢当‘伯父’二字,你叫我一声‘前辈”我已经汗颜愧甚了。”

  语声微顿,又指着身后那瘦削汉子和老妇人道:“他二人一名‘飞蛇’宗海东,一名瞽婆婆孟昭容,都是我近年结拜知己,这些年来,咱们匿迹风尘,不能不谨慎,适才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康浩急称“不敢”,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

  叙礼落座,唏嘘良久,康浩才拭泪述说九峰山事变经过,哽声道:“先恩师在世的时候,每对小侄变及,他老人家自认杀孽深重,平生别无朋友,只有骆伯伯是他唯一知交,此次承天坪惨变,先恩师分明蒙受不白之冤,却宁死不作答辩,其中显有隐衷,小侄苦思不得其解,只好冒昧来求教骆伯伯……”

  骆伯伦慨然道:“不错,令师当年睥睨天下,杀孽未免过重,但在退隐之前,业已收敛锋芒,退隐之后,更未再涉足江湖,怎会突然发生太原霍家这场变故?”

  康浩道:“小侄自解事时起,便终年追随恩师左右,及至年岁稍长,下山采办之责亦改由小侄担任,除特殊事故,他老人家极少离开承天坪,但四门五派却硬指恩师在太原杀害霍宗尧,少林法元老秃驴交给小侄这条‘定穴护元带”亦称系恩师在太原金店中打造的,却又说他老人家去太原之前,业已真气散破,实情究竟如何,小侄也难以明了。”

  骆伯伦拈起那条“定穴护元带”,反复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和法元和尚见面之后,可曾回九峰山去查看过?”

  康浩颔首道:“去过。”

  骆伯伦道:“见到了什么?”

  康浩含泪道:“除了先师遗下的这柄木剑,只有新坟一冢,他老人家的确已经去世了。”

  骆伯伦沉吟了一下,又道:“据你所知,令师遇难前,是不是确有真气散破的迹象?”

  康浩摇头道:“小侄毫无所觉,这一定是法元贼乞无中生胡捏造的谎话。”

  骆伯伦道:“那么,你有没有再去太原府,寻那金店探问查证呢?”

  康浩黯然道:“没有,当时小侄方寸已乱,急于找骆伯伯,故未前往太原。”

  骆伯伦点点头道:“这是一项极重要的线索,依理推论,法元和尚既然坦承毒害了令师,似乎没有再捏造定穴护元带这段故事的必要,或许他说的确是真话。”

  康浩恨恨地道:“如果老贼秃所言属实,更证明先恩师未曾杀害太原霍家,小侄决不放过那老贼秃和四门五派。”

  骆伯伦叹了一口气,道:“师仇不共戴天,自属必报,不过,我以为替令师洗雪不白之冤,应该比报仇更重要,咱们不仅要报仇,更要使四门五派内愧于心,俯首认罪,这样才不负令师一世英名。”

  康浩道:“小侄谨记骆伯父教诲。”

  骆伯伦又从几上取过剑囊,小心翼翼地,将囊中十柄风铃剑一支一支抽出细看,默然良久,突又问道:“令师当年以‘风铃魔剑’威震武林,贤侄获授绝艺时,剑囊中共有几柄短剑?”

  康浩答道:“八柄。”

  骆伯伦道:“所缺是哪两柄?”

  康浩道:“甲剑和乙剑。”

  骆伯伦注.目道:“当时你问过令师缺剑的原因么?”

  康浩点头道:“问过。据先恩师说:甲乙二剑不慎遗失,因为‘风铃剑’是用百炼玄铁铸造,所以无法补足。”

  骆伯伦神色一肃,皱眉道:“令师有‘风铃魔剑’之名,武林中更有‘剑带风铃,鬼泣神惊’的豪誉。据我所知,令师自从扬威武林,从来没有失过手,若说如此珍贵的独门暗器,竟会轻易遗失,只怕无人肯信。”

  康浩惊问道:“难道当年恩师失去两柄风铃剑,竟会另有隐衷?”

  骆伯伦叹息道:“如果我猜测不错,令师必然知道这甲乙二剑,当年落在何人之手,否则,他何以一见这两柄失剑,便自甘就死,不作辩解呢?”

  康浩愤然道:“伯父不知,当时四门五派倚多为胜,盛气凌人,承天坪被围得水泄不通。恩师他老人家纵有百口,亦难辩解。”

  骆伯伦默然良久,微微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以令师之能,设若他不肯束手待毙,四门五派掌门也未必便留得住他……”

  康浩接口道:“或许法元贼秃的话是真的,恩师当时已失去武功了。”

  骆伯伦苦笑道:“事实真相未明,遽下断语未免过早,好在这知‘定穴护元带’上,有太原金店的店名,此事不难查证。”语声微顿,又道:“眼下咱们只有两条线索可循。首先,应该证实法元和尚的话是否真实,其次是追查令师当初失剑原因和双剑下落,若能查出这两柄风铃剑曾落在何人手中,沉冤便可迎刃而解。”

  康浩颓然垂首道:“失剑在二十年前,遇祸在二十年后,期间相隔如此长久,恩师他老人家又没有留下片语只字,人海茫茫,咱们从何处着手追查呢?”

  骆伯伦道:“这是急不得的,大丈夫忍辱负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上没有揭不穿的秘密,也没有不劳而获的成就,贤侄,你还年轻,又艺出名门,凡事务必首具信心,坚定毅力,雪师冤,扬名声,创千秋威誉,立万世基业,说难故难,说易甚易,端看自己有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契而不舍的决心罢了。”

  康浩惊然一震,急忙起身,含泪拱手:“小侄幼失怙恃,襁褓中蒙恩师收养,携隐九峰山,二十年来亲调衣食,抚养成人,师徒何异父子,恩师沉冤不白,小侄片刻难安……”

  骆伯伦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感慨地道:“你心急师仇,内心的感受,我不难体味,但事关令师一生清白,在隐衷未明之前,报仇雪恨非—蹴可成,咱们必须以舍生赴难的心情,冷静地去发掘内情,切不可操之过争,反而蒙蔽了灵智。”

  康浩悲声道:“小侄方寸已乱,但任骆伯父作主。”

  骆伯伦点点头道:“我承令师不以微贱鄙薄,折节下交,视为知己,虽粉身相报,亦是义不容辞,咱们是一家人,今后不须虚礼客套,你且安心暂住几日,万事必须忍耐,一切我自会为你安排。”语声微顿,接道:“不过,有件事你必须记住,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千手猿骆伯伦,而是长乐巷以赌混生活的赵驼子了。”

  康浩诧然问道:“骆伯父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骆伯伦凄笑道:“说来话长,今天你初到,咱们暂时不谈这些伤心话,反正以后日子正长,留着慢慢再说吧!”

  回头对飞蛇宗海东道:“传我的话,准备一桌上等酒席送来,咱们替康贤侄洗尘,顺便去高宾阁通知韩老二,叫他立刻过来,今夜赌场也提早收摊,大伙儿都来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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