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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行约数里,已远远离开了韩家寨,山中怪石嶙峋,奇突嵯峨,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这条小路,也就是马玉龙平时输送饮食必经之路。

  马玉龙领先绕过一处飞瀑,指着前面一道竹桥道:“过桥右转,飞瀑后背,便是一师祖困居的石穴。”

  韦松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见这山头虽不甚高,但都绿茵遍野,景色迷人,一道小小飞瀑临空挂泻,碎玉溅珠,在山腰下汇成一个小水潭,绿水一湾,上架翠竹小桥,对岸便是一片约有七八丈宽的草地。

  他微微颔首,跟着马玉龙缓步踱过竹桥,心里却一直在想:似这等幽雅境地,祁连鬼叟若是功力未失,偕眷傲啸林泉,将是何等美事,即使在此终老一生,也应该再无憾恨了。偏偏一个“名”字勘它不破,竟终得洞顶倒悬,熬受无边痛苦,面对美境,复有何情趣可言?

  想着,不期然发出一声感叹。

  马玉龙恰在此时停住脚步,轻声道:“家祖秉性刚烈,是否愿意外人踏入石穴,尚未可知,韦兄请暂委屈稍待片刻,容小弟先往通报一声如何?”

  韦松含笑道:“理当如此,但马兄最好暂时别提小弟来历,倘能侥幸得邀面谒,再见机而言,比较妥当。”

  马玉龙道:“这个小弟自然领会,不劳挂虑。”

  说着,供一拱手,便举步转过小山背侧而去。

  韦松立在草地上,负手闲眺,心中却思潮起伏,显得十分紧张,因为,能不能消弭三鬼重出江湖这件巨祸,端看他能否治得好祁连鬼叟宿伤,而且,纵或治好了鬼叟伤势,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化解当年怨仇?凭良心说,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过了半盏热茶光景,马玉龙满头冷汗,从山后疾步而出。

  他一边走,一边不住举袖抹汗,遥对韦松叫道:“韦兄快请过来──”

  韦松一怔,低声问道:“令师祖怎么样了?”

  马玉龙神色慌张道:“他──他老人家──妄运真气──现在──现在──”

  韦松察言观色,顿知事有变故,无暇再问,脚下一抬,飞步奔过小山。

  山后临近草坪,果有一个深约丈许的石洞,洞口一块巨石已被移开,足以一眼可见洞内凿有石桌石床,却有一个满头白发,容貌枯槁的老人,脚上头下,倒挂在洞顶一只特制钢环上,此时正面泛赤红,双手下垂,就像一只剥了皮挂在肉台上的山羊。

  韦松心知这人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祁连鬼叟,当下一顿双脚,贴地疾掠,径自飞入洞口。

  五指一搭鬼叟脉门,只觉他体内真气业已散透内腑,此时胸腔中淤血下行,渗入脉门,性命已奄奄一息。

  马玉龙焦急地问:“韦兄,你看他老人家还有救么?”

  韦松剑眉深锁,摇摇头道:“他心脉已断,真气破散,加以从前锻练阳亢之力,体内气如烈火,要是只这般倒悬在洞顶,尚可保全丹田不被淤血侵蚀,但是这一妄运真气,穴道崩裂,再也控制不住体中热血乱窜了。”

  马玉龙霍然惊道:“韦兄是说,已经不能救治了?”

  韦松肃容道:“能否回天有术,此时尚难遽断,且让小弟姑妄一试如何?”

  马玉龙连连点头道:“韦兄快请动手,只要能留住师祖性命,别说小弟,便是家师,也将终生感戴韦兄厚恩。”

  韦松点头道:“如此,小弟就放手一试,但行功之际,决不能有外人干扰,马兄请在洞口护法,最少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小弟初习逆天大法,火候尚浅,一旦有人惊搅,于令师祖和小弟都将蒙受极大不利。”

  马玉龙只是连连点头不已,含着两眶眼泪,退出洞外,将大石移回洞口,自己却盘膝坐在草坪上。

  韦松运起神力,先把石桌搬到祁连鬼叟身下,然后抽出佩剑,用剑尖挑破鬼叟衣襟,双掌虚按住他左右胸“府台”、“库房”二穴,深吸一口真气,内力左出右入,循环而生。

  过了半个时辰,祁连鬼叟面上赤红渐退,但却在脑后“玉枕”穴旁三分之处,隆起一个大如鹅卵的血红肉球。

  韦松左掌突地抽回,剑尖一扬,刺在那肉球之上。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一股脓腥扑鼻的污血,洒洒而落,流得韦松下裳尽是血污,奇恶臭味,中人欲呕。

  韦松并不移动,坐在石桌上,左手松了长剑,骈指如戟,连点了鬼叟颈前项后三处穴道,脓血渐渐流止,祁连鬼叟也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

  到这时候,韦松才轻轻哼了一口气,左手上移,按着丹田,闭目运起“逆天大法”来。

  ***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过,渐渐天色大亮,一轮红日,爬上了东方山头。

  马玉龙静坐洞口,全神注意着洞中任何声息,此时,山雀鸟复苏,吱吱喳喳叫个不停,而石洞中,却绝无一丝声响。

  他虽然有些担心,但倒并不惊怕,说不出什么原因,自从一见韦松,他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直觉他并不是个轻于承诺的人,一旦应允下来,必有相当把握能够办到。

  枯坐无聊,渐涉冥想,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韦松和剑圣徐昌乃是姻亲,而师祖却将徐昌恨之入骨,想不到如今竟全仗仇家亲人,来挽救自己的性命。

  正想着,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叫:“龙儿!龙儿!”

  马玉龙脸色立变,霍地从草坪上跳了起来,心急道:“不好!师父来了。”

  这念头尚未转完,一条人影已出现在竹桥上。

  马玉龙心念电转,忖道:不!暂时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洞内的事。

  于是,一长身,抢先迎了上前,应道:“师父,徒儿在这儿。”

  韩婆子手里捧着一只巨大的花盆,盆中栽着一株三尺高下的奇花,喜孜孜跨过小桥,笑道:“孩子,叫为师哪儿不找遍,原来却在这儿,正好!正好!”

  一扬手中花盆,问道:“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马玉龙连忙陪笑道:“这是返魂香吗?”

  韩婆子用力点点头,道:“正是呢!欧阳兄弟虽然奸猾,到底被为师把这宝贝先逼出来了。你在这儿正好,事不宜迟,趁午时之前,相助为师,替你师祖疗治宿伤。”

  马玉龙听了一惊,道:“就是现在么?”

  韩婆子笑道:“自然越快越妙,这东西得来不易,欧阳双煞本不情愿先献出返魂香,被为师立逼不过,用一块‘鬼头令’换了来。”

  马玉龙骇然道:“师父已将‘鬼头令’给了双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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