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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艾长青深深叹息一声,冷冷道:“或许你不知经过,但此事因你而起,如果没有你中毒求医,老夫何至结此强仇?唉!这都是酒肉和尚害苦了我──”

  韦松哀求道:“老前辈请将详情赐告,如系晚辈罪孽招致祸灾,晚辈愿粉身碎骨,报偿恩公老前辈。”

  艾长青冷冷一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韦松道:“晚辈承蒙厚恩,得全残命,离开桐柏山,一直为父母疑案奔走江湖,决不知桐柏山竟然发生了惨变。”

  艾长青道:“那么,你如此情急败坏回到桐柏山来,为的什么?”

  韦松道“晚辈因邂逅神手老前辈叛徒凌鹏,得悉他正蛊惑一位武功极高的女孩子,结伴赶来桐柏山,欲对神手老前辈不利,是以昼夜兼程赶回,共谋抗御之策。”

  艾长青脸色一变,问道:“那女孩子是什么人?”

  韦松道:“说来一言难尽,她本是晚辈一位尊长门下,算起来应该是晚辈的师妹,但她一向隐居深山,不悉世故,最近为一点误会负气高山,以致被凌鹏花言巧语所蔽──”

  艾长青突然凄声大笑,道:“好!好!你给我这桐柏山招惹来的麻烦还太少了,老婆子赔了一条性命,说不得我也跟上一条命,这就是我救你的代价,这就是破例医治你的报应!”

  说罢,又扬声狂笑不止,神情竟是十分激动悲愤。

  韦松心中好生难过,却又无法解释,含泪静等他狂笑完毕之后,方才怯生生道:“晚辈自知罪孽深重,无端祸连老前辈清修福地,只求赐告其详,终将毁身为报,消赎罪愆。”

  艾长青怒目一张,厉声道:“你能报偿得了么?老婆子一条性命和老夫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你有几条命?敢说报偿的话?”

  韦松被他责备得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垂首,含泪承受。

  艾长青吼了一阵,气也消了大半,忽又长叹一声,幽幽说道:“自从你伤愈离开桐柏山,酒肉和尚调息了数月,武功虽失,精神已渐渐恢复,便整天吵闹要下山行走,我因他久走江湖,仇家必多,怕他一旦遭遇旧仇,难以应付,是以坚留他在此长住,每日丰筵厚席,苦苦相劝,为了这件事,他和我日夕争吵,几乎无一宁日。

  “后来我实在拗他不过,只得答应亲自陪他离山游玩些时候,让他散散心,解解闷,打点行装,两人一同往南阳府闲逛了半个月,谁知尽兴归来,山上已遭了惨变──”

  韦松心头一紧,怔怔倾听着,不敢出声打岔,过了一会,却见艾长青冷漠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晶莹的泪水,流过面颊,悄然滴落在襟前。

  艾长青素以冷傲孤僻著名,此时缅怀惨事,竟然悄悄流下辛酸的泪水,韦松猜想那所谓“惨变”,必然真正伤透他的心,忍不住哽咽问道:“就是那时,老婆婆遭了人家毒手么?”

  艾长青突然神色一振,脸上重又恢复冷漠之色,恨恨道:“岂止她一条老命,连老夫数十年踏遍天下各名川大山,殚精耗神,搜集的满屋奇药异草,尽被毁去,我活了几十年,一夜之间,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其他,什么也没有。”

  艾长青仍旧不露丝毫诧异,冷笑道:“他一身武功全失,如果真的去寻人家霉气,也不过枉送性命,于事何补?”

  韦松急道:“敢问他老人家已经去了多久?”

  艾长青道:“大约已有三四天。”

  韦松顿足道:“这么说,晚辈势非立刻去追他老人家不可,但是,这儿──唉──”

  忽然心念一动,忙道:“老前辈;您老人家屋毁人亡,此地已无留恋,何不请随晚辈立刻离开桐柏山,一同去追神手老前辈?”

  艾长青满面不悦之色道:“你说得轻松,老夫隐居此地二十余年,一草一木,莫不亲手栽植,如今老婆子尸骨未寒,你却劝我弃家出走?”

  韦松道:“不!晚辈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神手老前辈孤身赴仇,必须劝阻,而凌鹏近日定然要寻到此地来,如果见不到神手老前辈,只怕会对您老人家不利。”

  艾长青听了,冷笑不止,道:“他如果要来,尽可由他,老夫孑然一身,难道还怕他不成?”

  韦松见他固执不从,心中焦急,然而思忖半晌,却又无法劝他,神手头陀已离桐柏山数日,如果任他去到万毒教总坛,以他一个失去武功的人,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他双手互搓,低头沉吟,始终想不出一条两全之策,既不能弃神手头陀生死不顾,又不敢就这样让艾长青留在桐柏山,等待凌鹏的折辱屠戮。

  他只恨自己只有一个身子,偏偏一连发生的事故,处处都需要他去,处处又都是那么刻不容缓。

  寻思无计,因又问道:“您老人家枯守破屋,莫非就这样长伴灵柩,永远不再离开了?”

  艾长青不耐烦地叱道:“老夫隐迹山林,自然准备老死山中,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韦松道:“晚辈思念神手老前辈安危,欲要赶赴湖境,一则阻止他老人家,二则设法往万毒教总坛,为你老人家报复血仇,可是,却不放心让你老人家独自留在此地。”

  艾长青冷哼了两声,索性连话也懒得回答,冷冷闭上眼睛,状似入定。

  这情形,自然是表示他已有不愿离开桐柏山的决心。

  韦松苦劝无效,唯一的希望,只盼凌鹏和慧心能够早些寻来,是福是祸?早一点解决,便可以直趋湖北,追赶神手头陀了。

  但,说也奇怪,凌鹏和慧心分明比他动身早,而他在桐柏山上,焦急不安等过了一整天,竟然还未见到他们的影子?

  这一整天,他不停在山前山后奔驰巡视,捱到第二天,神志略觉松弛,才感到已经一连两天粒米未进了。

  艾长青默默坐在茅屋中,也是一整天不言不动,不饮不食,神情木然,就像一尊泥塑的偶像。

  韦松心急如焚,见他那种表面冷漠,内心凄苦之状,心里越加难过,恨不能以身替代他才好。

  忽然,记起身边带有旷世灵药“返魂丹”,功能助长内力,此时或许对艾长青悲痛心情有些裨益。

  于是急忙取出铁匣来,恭恭敬敬捧到艾长青面前,低声道:“老前辈,这是晚辈在西岳华山历尽艰辛寻得的‘返魂丹’,老前辈绝代名医,定知它的功用,何不服用数粒,略止悲伤?”

  艾长青垂目而坐,不闻不动,竟像对那一匣旷世灵药,引不起丝毫兴趣来。

  韦松大感诧异,心想艾长青平生最喜奇丹灵药,这种情形,倒是绝顶怪事。

  他一连又重复呼唤了两次,仍然未见动静,心中诧讶,走到近前仔细一看,蓦地发觉艾长青嘴角正流出一丝腥黄的涎水。

  韦松猛然一惊,急忙伸手一探他鼻息,登时机伶伶打个冷战,失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你怎么了──”

  原来艾长青气息已弱不可察,显然是服下什么毒药,冀图自戕而死。

  韦松心慌意乱,匆匆将艾长青扶放在一张竹榻之上,掀开铁匣,顺手抓了一把“返魂丹”塞进他口中。

  他此时只急于救人,也忘了“返魂丹”何等珍贵,这一把,少说也有四五粒之多。

  正在慌乱,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娇脆的语声:“唉!这鬼地方真难找,你看看那栋茅屋是不是?”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接道:“山中别无人烟,大约这栋茅屋是不会错了,但屋中人声寂静,难道他还没有赶来?”

  娇脆声音又道:“咱们能赶在他前面最好,现在且不要惊动屋里的人,等一会出其不意,才好出手。”

  那男人的声音道:“姑娘说得是,咱们最好别使对方的人知道,先寻隐蔽之处藏起来,等一会暗中出手,必能事半功倍。”

  话声至此,复归岑寂。

  韦松听那娇脆的声音,分明正是慧心,顿觉一惊,忖道:她果然和凌鹏结伴同来寻仇,桐柏山与她何仇何恨,她这般助纣为虐,倒行逆施,未免太过份了!

  他蹑足掩到门后,隔门张望,屋外已寂然不见人踪,看样子他们当真躲起来了,但她欲等什么?为什么要暗中出手?韦松却如坠五里雾中。

  过了一会,远远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条人影,电掣般到了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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