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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正在迟疑,却听百忍师太冷冷说道:“慧心,你替师父教训他一次,限你十招,砍下他一条手臂!”

  慧心女尼轻呼道:“师父,您──”

  百忍师太接口道:“师父教养你六七年,第一次要你办点事,就有许多噜嗦?”

  慧心眼中泪光滚动,默默低下了头。

  百忍师太又道:“姓韦的骄形傲物,必有所恃,慧心,可不许挫了师父的威名。”

  慧心黯然点了点头,转身捧剑走到韦松前面,哀怨无奈地牵动嘴角,用低微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韦少侠,师命难违,请你亮兵刃赐教。”

  韦松见这情形,反倒豪迈地笑道:“小师父不必为难,在下言语冒渎令师,理当领受责罚,好在令师只限于十招!”

  百忍师太接口冷笑道:“十招之数,乃是我对门人的限令,你要是识趣,何不早些亮出兵刃!”

  韦松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并无兵刃,前辈如肯惠允,在下就空手接小师父十招。”

  百忍师太道:“既然这样,慧心,改限五招,必须断他一条手臂,否则,你也不必再见我,我也不要你这种徒弟。”说罢,反身负手,径自回到茅屋中去了。

  韦松轻叹一口气,苦笑说道:“都怪我只图一时快意口舌,激怒了令师,但万没想到,竟使小师父作难。”

  慧心哀怨地道:“应该怪我不好,要是我不求你同来,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她老人家独处深山数十年,性情变得太孤僻怪诞,你又心直口快,才会顶撞了她──”

  韦松道:“事到如今,悔已无用,小师父就请动手吧!”

  慧心横跨一步,三刃剑交到右手,方一出式亮招,忽然又垂下手,道:“不!我不能这样做,你并没有错,我不能砍断你一条手臂。”

  韦松笑道:“小师父只管放手施为,在下自信五十招也不至断送一条手臂。”

  慧心道:“你不要太小觑我师父精心研创的‘惊虹八剑’,如果赤手空拳,你决难支撑到五招以上!”

  韦松傲然道:“这么说,在下有幸一试令师不传之秘,小师父更不必顾忌藏珍了。”

  慧心想了想,低声说道:“也罢,你仔细一些,五招之内,我要在你左臂上划伤一道创口,师父如要责备,只好由我去承担了。”

  说罢,双手捧剑遥遥一举,然后缓缓剑交右手,左手骈指挽诀,轻轻一领剑身,神态肃穆庄严,宛如渊渟岳立。

  韦松身负南北双奇培育,武功造诣,已入高手之列,陡见她持剑时凝肃之态,心头顿时一惊,飞忖道:啊!招藏如封,心神凝定,这是绝顶剑术名家的手法。

  这念头尚未转完,慧心女尼突然抖腕一震剑柄,低叫一声:“仔细看剑!”左臂忽撤,拧身疾转,那柄乌黑发亮的三刃剑陡然划空而起,一溜乌光,直射他左臂“臂贞”大穴。

  出招快,认穴准,这起首第一式,已使韦松心神大震。

  他骇然一惊,双掌迎胸横推,脚下飞快地一旋,施展“神行缩地之法”,飘身闪避到五尺以外,饶他应变得快,三刃剑剑锋,已贴着肘侧擦过,险些划破肌肤。

  慧心女尼莲足轻提,人如柳丝迎风,一剑走空,沉腕一送,那奇形剑向上一弹一圈,呼地一声,斜点反刺,剑尖所指,仍然是左臂“臂贞”穴。

  韦松不禁出了一声冷汗,皆因这“惊虹八剑”非但诡异辛辣,出手快若电闪,而且一招才过,一招又至,竟然连绵不休,势如滚滚长江大河,令人趋避不易。

  一连两招,韦松傲态尽敛,大喝一声,双掌立分,一护要害,一拍剑柄。

  两人乍合又分,彼此一错而过,慧心女尼身随剑走,左手原式不变,骈指如戟,遥指韦松侧背。右手握剑霍地一翻,鸟光疾闪,直刺而下。

  韦松不敢怠慢,上半身向前斜倾半尺,反臂出掌,一式“倒摘堕星”,避指截剑,攻中蕴守,时间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慧心女尼情不自禁喝声彩,道:“好手法,这是第四招了!”

  左手忽然屈指疾弹剑身,“铮”然一声,剑花一抖,冉冉剑气,蓦地绕身回劈过来,竟在他措手不及之际,拦腰挥到。

  这一招委实大异剑术常规,论理说韦松这时侧身相向,半个后背要害暴露无遗,如果趁势以快速手法连攻两剑,韦松便将落在挨打的境地,一时半刻,万难扳回劣势。

  但她不此之图,却屈指弹剑作声,故意使韦松获得扭转身子的机会,然后绕身出剑横劈腰际,发招虽快,反而不难趋避。

  韦松果然拧身翻转,轻轻避开剑锋,左足飞出,反踢她握剑的手腕。

  谁知他脚尖刚起,这才发觉慧心女尼那柄奇形三刃剑竟是反捏在掌心里,这时时间略为一扬,剑尖正对准他的足尖。

  韦松骇然大惊,脑中意念飞转,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十年艺成,离开衡山的时候,恩师百练羽士曾传他“救命三招”,其中两招掌势,一招正是身腿之法,那时百练羽士一再叮咛,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许轻用这三招绝学,现在恰好可以应用。

  心念甫动,迅即仰身斜倒,单拿一按地面,双腿一齐凌空连环飞出,正是救命三招绝技之一的“卧看巧云”!

  慧心女尼微微一怔,轻“噫”一声,脚下疾退三步,手中剑就势向上一抛,手迎着剑柄轻拍一掌,三刃剑竟脱手射出。

  韦松仗着师门绝招得解困境,趁势翻了个觔斗,落地时踉跄倒退,直退靠在一株花树下,暗地才松了一口气,忽听身恻“呛”地一声响,左肩顿感一凉──

  低头看时,左臂衣襟已被那三刃剑透穿而过,连衣钉在树上,锋刃擦过,肩侧已划破寸许长一道剑口。

  果然,他仅仅支撑了五招,臂上已被剑锋所伤,而且败在一个武林无籍籍之名的年轻女尼手中。

  剑伤虽然很轻,内心的伤痕,却深而且重,他颓然一叹,垂头不语。

  慧心急急奔过来,歉然问道:“不要紧吗?我说过你支撑不到五招以上的──”

  韦松听了,几乎无地自容,一横心,霍地拔出三刃剑来,反手向自己左臂砍了下去。

  剑锋方落,蓦觉一缕劲风激射过来,不歪不斜,正撞在他腕脉穴上,一个苍劲的声音叱道:“住手!”

  韦松五指一松,三刃剑登时坠落地上,仰起头来,却见百忍师太正面含惊讶地站在茅屋门前,手中念珠,迎着午后骄阳,闪闪发射着耀眼的光辉。

  他又羞又愤,激动地道:“要杀就杀,你不必再想凌辱报复──”

  百忍师太脸色瞬息数变,缓步走到面前,端详他半晌,忽然冷冷问:“方才你所用急救身法,是不是‘卧看巧云’?”

  韦松一怔,道:“不错!”

  百忍师太目光一亮,竟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又问:“那么,你的师父,必定是朱子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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