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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凌鹏长剑大开大阖,寒光闪耀生辉,他有心要在东方莺儿面前显出绝学,数招过后,倏忽扬声大喝,剑上内劲如涛,又将苗真逼退。

  鲁克昌连忙挥剑上前,双攻凌鹏,激战十余招,仍然无法取胜,东方小虎抡钢斧,重又加入了战圈。

  场中四人盘旋交错,此进彼退,刀光剑影,犹如风卷雪飞,眨眼间,又战了二十余招,凌鹏以一敌三,并未落败。

  这时候,夜色渐浓,旷野间阴霾四合,寒风飕飕,带来几分凉意。

  东方莺儿凤目掠过斗场,见韦松闭目行功止血疗伤,脸色平静安详,竟无一丝怨尤和憎恨。

  她心里突然泛起难以形容的愧疚,莲足一顿,掉头飞上马背,抖缰疾驰而去。

  凌鹏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东方莺儿,见她忽然独自上马离去,心头大喜,长剑一式“铁腕挥戈”,匹练绕身疾转,叮叮叮三脆响,刀剑钢斧齐被封荡开去,晃肩抢出了战圈。

  甫一脱身,立刻插回长剑,探手从怀中扣了一把喂毒牛毛金针,扬臂向苗真等三人洒去,自己却施展“神行缩地之法”,快如轻烟,直追东方莺儿坐马。

  苗真等微一怔愕,及待挥刀舞剑格落毒针,凌鹏已经一连三次起落,如影随形追到马后,闷声不响,凌空向马鞍上扑到。

  东方小虎急得大叫:“姐姐当心,后面有人──”

  莺儿闻声反顾,芳心骇然猛震,连忙运掌反劈,不想掌势才出,忽然嗅到一股奇浓异香,顿觉头晕目眩,力道再也发挥不出来。

  凌鹏这时已如飞絮般飘落在马背上,探臂拦腰抱住,狂笑一声,那马儿绝尘昂奔而去。

  苗真等三人心慌意乱,匆匆抢了马匹,旋风般衔尾直追。

  蹄声如雷,渐去渐远。

  路口上,只剩下垂目跌坐的韦松,犹自一动未动,静静地在运功调息。

  他内外伤都很严重,失血既多,心灵上又蒙受了无法洗雪的奇冤,若非仗着功力深厚,只怕早已不能支撑。

  长夜漫漫,荒郊寂寂,浓雾沾满了他的衣襟发梢,但他浑然未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缓缓睁开眼来,夜空中只有疏疏落落几粒寒星,伴着一弯残缺的新月。

  韦松里然一惊,忙要挺立起来,身子才动。胸前创口立刻像撕裂似地奇痛撤骨,哼了一声,重又跌坐下来。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小伙子!要是还不想死,最好坐着别动。”

  韦松循声望去,旷野中一片空寂,并无人影,不觉骇然,沉声道:“是谁在说话?”

  语声甫落,那阴冷的声音接口又道:“别怕,是我!”

  韦松张目四顾,但闻其声,却未见其人,心里机伶伶打个寒噤,失声道:“你──你在哪儿──?”

  阴冷的声音吃吃笑了起来,道:“我在这儿,难道你眼瞎了,不会看吗?”随着笑声,一丈外暗影中,突然闪射出两道鬼火似的碧绿光芒,一瞬即逝。

  就在那一瞬之际,韦松已看出那竟是一对慑人心魄的眼睛,但那双眼睛离地约有四尺,隐隐有一颗头颅,下面却空空的不见身躯,直如两盏飘浮在空中的绿色灯火。

  他触目一震,连忙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那怪异的目光复又闪现,沉声道:“叫你坐着别动,你没有听见吗?”

  韦松既惊又奇,伤处奇痛,实在也无力站起来,不得已,揉揉眼睛,注目细看,这一看,更把他惊得心头卜卜乱跳。原来那绿色光芒,果然是一双眼珠,但那人却不是站立在地上,而是倒悬着身子,挂在一棵枯树横枝之上,脚上头下,就像一只森林里倒挂的蝙蝠。

  他看清之后,比没看清时更感惊恐,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挺身,从地上跳了起来,拔脚便奔。

  才跑了几步,忽然风声飒飒,一条黑影其快无比从他身侧掠过,眼前一花,迎面已立着一个黑抱怪人。

  那人身材枯槁瘦削,满头黄发,尖嘴猴腮,双臂过膝,脸上遍布黄毛,若非是穿了一件人类的黑袍,几乎和一头披毛猛兽毫无分别。

  韦松心惊难抑,踉跄倒退了三步,壮着胆拔出长剑,准备万不得已时,只好一拼。

  那人瞪着一只绿色鬼眼,向韦松注视了好半晌,忽然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竟十分平和地说道:“孩子,你身受重伤,剑锋又划断了胸前血脉,如不及时治疗,耗费真元过多,决难活过十天,你难道不怕死?”

  韦松惊魂未定,喘息着问:“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耸耸肩头,道:“人鬼之分,有何凭借?有些人白昼是人,夜晚是鬼,又有些人表面像人,心里实在比鬼也不如,还有一些人披了人皮,尽说鬼话。你又何必把人鬼分野,看得那样严重?”

  这番话,听得韦松心头暗颤,私忖道:这人形貌虽然可怖,口气却超然脱俗,竟不像是害人的鬼怪,何况他纵是鬼怪,我韦松顶天立地,问心无愧,也不用惧怕他。

  如此一想,怯意大减,精神松懈之下,全身劲力顿失,身子立刻摇晃不稳,迫得用剑尖支撑住才没跌倒。

  那人眉间微皱,道:“孩子,你伤得甚重,别再倔强,坐下来,让我看一看!”说着,伸手扶着韦松胁下同时替他取下了长剑,插回鞘内。

  韦松被他一番亲切柔和之言,说得戒心尽释,毫无反抗,依言坐下。

  那人伸出一双毛茸茸的手掌,轻轻扯开他前襟,略看了一会,使从怀里取出一支形如树根的东西,轻声道:“躺下来,我得替你立刻止血封闭伤口。否则,寒露一浸,难保不伤及心络,寒毒若入心腑,纵然伤势好了,也将成终身痼疾,永远无法再练习进一步的上乘武功了。”

  韦松果然顺从地仰面躺下,更幽幽闭上了眼睛,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竟似对这面目狰狞的怪人,生出浓厚的好感,也有坚强的信心。

  这时候,摩娑在他胸前,好像已不是那只毛茸茸的巨掌,而是慈母亲切的爱抚,荡漾在耳际的,也不再是阴冷的语声,而是安详和善的醉人乐曲。

  那人将树根形状的东西一寸一寸咬入口中,用牙嚼碎,和着口涎,缓缓敷在韦松伤口上,一着伤处,赤热灼人,韦松不由轻哼出声。

  那人忙嘘气为他吹拂,一面敷药,一面随口道:“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告诉我,心里还害怕我的面貌吗?”

  韦松连忙摇头道:“不,不──”

  那人咧嘴一笑,道:“也不怕我现在突然下手,害你性命?”

  韦松笑道:“我和你无仇无恨,萍水相逢,你怎会害我。”

  那人忽然笑容一致,阴声道:“那也不一定,咱们无缘无故,萍水相逢,我怎么会替你治伤呢?”

  “这──”韦松一时语塞。

  那人重又笑道:“原因很简单,我今天帮你一把,将来我若有需你帮助的时候,你也会同样帮我,对吗?”

  韦松惶然说道:“如有所命,韦松决不推辞──”

  那人停手沉思顷刻,忽然肃容低声道:“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是否知道他的住处下落?”

  韦松诧问道:“谁?”

  “那人武功天下无匹,又擅用毒之技,号称‘毒圣’,又有一个外号,叫做‘黑心居士’。你听过这样一个人吗?”

  韦松茫然摇头道:“从来没听过这么一个人──”

  那人轻嘘一声,好像有些失望,停了一会,又问:“那么,有一个人姓田名烈,人称‘千毒叟’,你知道吗?”

  韦松又摇摇头道:“也没听过──”忽然心中一动,忙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既是以毒著名,不知是不是和现在的万毒教有关系──”

  那人眼中精光陡射,急问:“什么万毒教?你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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