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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让她跟去,等教主伤愈以后再说。”

  徐文兰心里一宽,握着晓梅的手不放,只觉软轿冉冉升起,退出敞厅,左转右折,行约盏茶光景,轿身重又停止,他偷偷办启开了丝眼缝,见到了另一间幽静的卧室。

  侍女们放下软轿,轻轻将她扶到绣榻上卧下,便都悄然退去。

  晓梅掩了房门,含泪谢道:“多蒙姑娘机智保全,要是真被押送水牢,纵能不死,这一辈子也全毁了。”

  徐文兰抹去手心冷汗,忙着扶她起来,道:“刚才真是好险,多亏你随时暗示我,才没露出马脚,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晓梅低声叹道:“老教主这一关,总算侥幸暂时闯过,但那粗老婆子,却是一个极大障碍。”

  “她是什么人?”

  “那老婆子姓古名秋霞,是教主保姆,这老婆子人虽鲁莽,武功却十分了得,又对教主身体特征,言谈习惯,了如指掌,姑娘务必要防范她一些。”

  “我正想问你,那位老教主又是怎样一个人物?方才我没敢偷看,但听她的语声,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

  晓梅道:“这件事,说来令人难信──听说二十年前,她不但一身武功超凡入圣,而且是一位风靡过武林的绝世美人。”

  徐文兰忙道:“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晓梅笑道:“真实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容貌既美,武功又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武林豪客,不知有多少,那时她眼高于顶,一个也没有中意的,蹉跎到四十岁,仍然是小姑独处。岁月老逝,昔日如花容颜,随着日月消失,也逐渐失去了昔日光辉,从前倾慕她的,已经淡忘了她,从前追求她的,更早已儿女绕膝了。她发觉自己正被人遗忘,芳心既气又急,性情也越来越阴沉,行事难免也趋向偏激,出手狠毒,因此声名更劣。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却邂逅了一位令她第一次心动的男人。那男人无论人品武功,样样都是上乘之选,初晤一面,便紧紧吸引了她的芳心,这正是她企盼了四十年的梦中情人,四十年,她的心第一次为他而荡漾起来,一缕情丝,蒙绕难以,但她却自怨自艾,始终不敢向他吐露──”

  徐文兰忽然插口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相逢太晚,她纵是吐露出来,也必然只换来一阵讥笑罢了。”

  “那男的已经──”

  “不!他还没有成家。”

  “那么,为了什么?”

  “那男人当时年仅三十,足足比她小了十岁。”

  “啊──她怎么办呢?”

  “她痴痴爱慕上那位男人,却又自惭年华老大,不敢表露出来,又不甘心让这番痴情,永远理藏在心底,于是,她做了一件大错而特错的傻事。”

  “傻事?”

  “是的,傻事!她在细心安排之下,利用一种烈性媚药,终于得到了他。”

  “啊!”徐文兰失声惊呼道:“那太可耻,太下流了。”

  晓梅笑道:“果然可耻下流,所以,她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

  “一身武功、满面羞惭和四十年固守的纯洁情操。”

  “那男人废了她一身武功?”

  “是的,据说是他气愤之下,用重手法点断了她的心经阴脉。”

  徐文兰默然半晌,才低声说道:“这代价也太重了一些──”

  晓梅继续说道:“从那次事件以后,她羞愤难当,独自远走南荒,第二年,下嫁给当时凶名远播的‘南荒毒叟’田烈,也就在她下嫁田烈的同时,生下了她唯一的女儿田秀贞。很显然,田秀贞不是田烈的女儿,而是可耻的代价之一。”

  徐文兰脱口道:“田烈会心甘情愿。”

  晓梅道:“论人品,田烈貌如夜叉,论年纪,田烈当时已在七十以上,足可当她的父亲了,垂暮之年,得此美妇,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不但愿意,而且对她百依百顺,唯恐不得她欢心,除了将自己一身炼毒奇技倾囊相授之外,因为她不喜南荒土女,田烈使派人带了大批金银珠宝,远来中原替她收买中原女孩子去南荒侍候她,又因为她不惯南荒山区终年不散的瘴气,田烈便在洱海之滨,斥巨资另筑了一座‘万毒堡’。哪知不到三年,田烈却一命呜呼了,于是,她便在堡中创立‘万毒教’,自任教主,十余年后,万毒教势力渐大,她因记很当年那段伤心恨事,决意要把万毒教带回中原来,谁知才离开南荒,忽然在炼制‘地心火毒’的时候,被火毒浸染双腿,不能行动,只得把教主大位,传给了田秀贞,自己却隐在这洞庭湖中小岛调养毒伤。”

  徐文兰听完这段经过,叹息一声道:“这样说起来,伤心人别有怀抱,她的本意,必在二十年前那位男人身上,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晓梅摇摇头道:“这却从未听她提起过。”

  徐文兰又问道:“她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晓梅道:“听说她娘家姓花,本名叫做花月娘。”

  徐文兰低声喃喃道:“花月娘?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晓梅笑道:“她既是失意之后,独走南荒,也许这个名字,只是个虚构的故事而已。”

  徐文兰点头道:“不错,一定是假的,要不然,二十年前武林知名的人,不会没有人提起。”

  不料语声甫落,窗外突然有人“嗤”地轻笑,接口道:“好呀,什么真的假的?说出来大家听听。”

  两人猛吃一惊,相顾愕然变色。徐文兰连忙拥被倒卧榻上,向窗外努努嘴,焦急地问:“怎么办?”

  晓梅脸上一片苍白,怔怔而立,竟似没有听见。

  这时候,房门上又响起“笃笃”两声轻敲。晓梅浑身一震,匆匆从壁上取了一柄锋利的匕首,藏在怀里,低声道:“姑娘看我眼色,必要时,出手要快,不能让她叫出声来──”

  徐文兰才点点头,晓梅已疾步上前,飞快地拉开了房门开门处,出现在门口的,却是玉桃。

  玉桃浅笑盈盈,莲步轻摇,姗姗移进房中,目光扫了榻上一眼,笑道:“好啊,教主醒了,你也不去回报一声,却偷偷在这儿嚼舌根,什么真的假的?说出来大家听听!”

  晓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笑道:“教主刚醒,问起那落湖未死的少年,竟跟暗算她的小辈有些相像,只不知是真是假,怕是你耳朵长就听去了。”

  玉桃娇道:“这也值得费心去猜想它,谅那小辈逃不出咱们万毒教之掌握,只要擒住他,自然分出真假来,教主伤势刚好些,理宜静养,别多想这些丧气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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