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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是的。”郑诚说:“因为你们两个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他要替自己复仇,这次机会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卓东来冷笑:“他已经死了,还能为自己复仇?”

  “是的。”郑诚说:“他要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他一定会要你后悔的,因为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替你挖好了坟墓,你迟早总有一天会躺进去。”

  郑诚说:“他还要我告诉你,这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卓东来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死,还是在举手间就可以杀了你,而且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那么你在我面前说话怎敢如此无礼,”

  “因为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卓青说的。”郑诚神色不变:“他要我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你,我若少说了一句,非但对你不忠,对他也无义。”

  他的态度严肃而诚恳:“现在我还不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不够资格?”卓东来忍不住问:“要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也要有资格?”

  “是。”

  “要有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要让人虽然明知他不忠不义,也只能恨在心里,看到他时,还是只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礼。”郑诚说:“若是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想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那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卓东来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是不是已经有这样的资格?”

  郑诚毫不考虑就回答:“是的。”

  卓东来忽然笑了。

  他不该笑的,郑诚说的话并不好笑,每句话都不好笑,任何人听到这些话都不会笑得出来。

  可是他笑了。

  “你说得好,说得好极,”卓东来笑道:“一个人如果已经有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

  “大概没有了,”郑诚说得很诚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这一步,我也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那么你就好好的去做吧。”卓东来居然说:“我希望你能做得到。”

  他又笑了笑:“我相信卓青一定也算准了我不会杀你,现在我正好用得着你这样的人。”

  郑诚看着他,眼中充满尊敬,就好像以前卓青的眼色一样。

  “还有一个人,”郑诚说:“还有一个人很可能比我更有用。”

  “谁?”

  “高渐飞。”

  郑诚说:“他一直在等着见你,我要他走,他却一定要等,而且说不管等多久都没关系,因为他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那么我们就让他等吧。”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一个人在等人的时候总是比较难过些的。所以我们对他不妨好一点,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是。”

  郑诚慢慢的退下去,好像还在等着卓东来问他什么话。

  可是卓东来什么都没有再问,而且已经闭上眼睛,彷佛已经睡着了。

  在灯下看来,他的脸色确实很疲倦,苍白虚弱而疲倦。

  但是郑诚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充满了敬畏之意,真正从心底发出的尊敬和畏惧。

  因为这个人的确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对每件事的看法和反应都和别人不一样。

  郑诚退出去,掩上门,冷风吹到他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连裤裆都已被冷汗湿透。

  ***

  卓东来的确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别人一定会为某一件事悲伤愤怒时,他却笑了,别人一定会为某一件事惊奇兴奋时,他的反应却冷淡得出奇,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知道高渐飞来了,而且正像一个痴情的少年在等候情人一样等着他。

  他也知道高渐飞剑上的泪痕,随时都可能变为血痕,可能是他的血,也可能是他仇敌的血。

  可是他却好像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桌上的箱子已经不见了,被卓青安顿在那小院中的箱子主人很可能也不见了。

  卓青已经决心要报复。

  如果他要替卓东来找一个最可怕的仇敌,萧泪血无疑是最理想的一个。

  君子香并不是一种永远解不开的迷药,如果不继续使用,萧泪血的功力在三两天之内就可以完全恢复。

  那时候很可能就是卓东来的死期。

  除此之外,卓青还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很多要他后悔的事。

  他的账目,他的钱财,他的信札,他的秘密,每一样都可能被卓青出卖,与他不对的部属,每一个人都可能被卓青所利用。

  ——卓青临死前,为他挖好的是个什么样的坟墓?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去查出来。

  可是卓东来什么事都没有做。

  卓东来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他先走进他的寝室,关上门窗,在床头某一个秘密的角落里按动了一个秘密的枢纽。

  然后他又到那个角落里一个暗柜中,拿出了一个镶着珠宝的小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粒淡绿色丸药吞下去,一种可以让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安然入睡的药丸。

  他太疲倦。

  在一次特别辉煌的胜利后,总是会让人觉得特别疲倦的。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使人真正恢复清醒的事就是睡眠。

  生死胜负的关键往往就决定在一瞬间,在决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绝对清醒。

  所以他需要睡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也没有任何人比卓东来更能判断一件事的利害轻重。

  在他入睡前,他只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到的既不是惨死在他刀下的卓青,也不是随时都可能来取他性命的萧泪血。

  他想到的是他的兄弟,那个一生下来就死了的兄弟,曾经和他在母胎中共同生存了十个月,曾经和他共同接受和争夺过母胎中精血的兄弟。

  他没有见过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不过是个模糊朦胧的影子而已。

  可是在他入睡时那一瞬朦胧虚幻间,这个模糊的影子忽然变成一个人,一个可以看得很清楚的人。

  这个人彷佛就是司马超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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