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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安子豪道:“因为他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只有一样事不知道。”一个人慢吞吞的从破书堆里钻了出来,苍白的头发,佝偻着腰,看来不像蛔虫,倒有点像是个虾米。

  安子豪笑道:“老蛔虫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老蛔虫道:“只有一样。”他一张满布皱纹的脸看来虽然又疲倦,又苍老,一双眼睛里却总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眯着眼笑道:“你跟李大娘究竟在搅什么鬼?我就一点都不知道。”

  安子豪有点笑不出了。

  老蛔虫大笑,上上下下的打量王风,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王风微笑着点头。

  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老蛔虫很有趣。

  老蛔虫道:“是你要买白粉?还是他?”

  王风道:“是我。”

  老蛔虫道:“你买刷墙的白粉干什么?”

  王风道:“刷墙。”

  老蛔虫一哦道:“难道你准备在这里待下去?”

  王风道:“嗯。”

  老蛔虫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你一定待不久的,也许连墙还没有干,你就已待不住了。这地方没有人能待得下去。”

  王风道:“为什么?”

  老蛔虫却已不再望他,慢慢地转过身,去找刷墙的白粉。

  他的背并不驼,腰却总是直不起来,就好像总是有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背上。

  再看安子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尴尬。

  他跟李大娘之间究竟在搅什么鬼,他自己心里当然知道。

  李大娘虽然是跟武三爷作对的,武三爷却又天天请她喝酒,在李大娘的女儿那里喝酒。

  王风已渐渐发觉这市镇虽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

  老蛔虫忽又回头问道:“你准备买多少白粉?”

  王风不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刷过墙。

  老蛔虫立刻看出这一点,就改变了方式问:“你准备刷多宽的墙?”

  王风道:“大概有四五丈,五六丈。”

  老蛔虫道:“只刷这面墙?”

  王风道:“只刷一面一刷两次。”

  老蛔虫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要当李大娘的情人容易,要做她的女婿可实在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偏偏捉只臭虫往自己头上放。”

  王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她女婿?”

  老蛔虫道:“谁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臭虫不但会咬人,还会吸人的血,叫人痒得要命。”

  他转过身,手里已提着袋白粉。

  外面又有生意上门了,是来买酒的。

  三个醉汉东倒西歪的闯进来,大声叫道:“把这里的酒统统拿出来,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

  看见这三个人,老蛔虫就皱起眉,把一袋白粉递给王风,又转身去拿酒。

  三个人站在那里又吵又闹,有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忽然一个踉跄,撞在王风身上。

  另外一个人赶紧过来扶他,嘴里还在向王风打招呼,说:“对不起。”

  王风还在笑,道:“没关系。”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已有两柄刀向他小腹上刺了过来。

  两把又薄又快的短刀,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用这种刀。

  这两个醉汉,不但会用这种刀,且用得很好。

  他们踉跄倒过来的时候,两把刀已出鞘,无声无息的刺向王风小腹,刀锋划过,就像是水中的游鱼,轻柔而自然。

  被刺的人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甚至已可想象到刀锋刺入柔软肚皮时,那种残酷的快意。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彷佛很遥远,又彷佛很近。

  他们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因为他们从未听见过自己骨头碎断的声音。

  等他们倒下去时,王风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看着他们手里的刀。

  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脸色变了。

  这小子手里还拎着袋白粉,只剩下一只手,怎么能同时击倒两个人。

  两个人肋骨都已碎裂,一个人左肋断了六根,一个人右肋断了五根。

  王风的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拳头,一个在手上,一个在肘上。

  他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道:“你们都很会用刀。”

  这人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

  王风道:“只可惜你们不会装醉。”他微笑着又道:“真正喝醉了的人,眼睛是发直的,眼珠子绝不会转。”

  这人的手虽已伸进怀里,刀却没有拔出来,已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王风忽然沉下脸,道:“站住。”

  这人不敢不站住。

  王风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这人还没有开口,门外已有人冷冷道:“是我。”

  街上也有灯,一个人慢慢的走进来,竟是那穿红衣裳的老太婆。

  王风皱眉道:“你想杀我?”

  老太婆道:“很想。”

  王风道:“为什么?”

  老太婆道:“血奴要做生意,做生意的姑娘不能养小白脸。”

  王风笑了,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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