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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俞佩玉悄声道:“这毒不妨事么?”

  朱泪儿垂首道:“这点毒我若吃下去,一定没什么关系,但现在她划破了我皮肤,毒是由血里进来的,只怕……只怕就……”

  俞佩玉长长吸了口气,转身面对着胡姥姥,一字字道:“你究竟要怎样?”

  胡姥姥颤声道:“我老婆子实在不是故意的,实在该死,实在对不起你们,公子你……你杀了我吧。”

  俞佩玉道:“你知道我绝不会杀你的。”

  胡姥姥忽然咯咯大笑起来,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敢杀我的,我老婆子反正半截已入了土,这小姑娘活的日子还长着哩,用她一条命,换我一条命实在划不来。”

  俞佩玉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拿出解药来?”

  胡姥姥悠然道:“这是我老婆子救命的绝招,我怎么会将解药放在身上,若在三十六个时辰里还拿不到解药,她这条小命就算完蛋了。”

  俞佩玉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解药在哪里?”

  胡姥姥笑道:“你若乖乖地听我老婆子的话,我老婆子自然会将解药拿给你。”

  朱泪儿忽然大呼道:“四叔你千万莫被这老太婆要挟住,我……”

  她竟从怀里抽出一把小银刀,往自己臂上砍了下去。

  俞佩玉一把拉住她的手,大骇道:“你想干什么?”

  朱泪儿道:“现在毒性只怕还没有传上来,我只要将这条膀子砍断,就死不了的。”

  俞佩玉顿足道:“傻孩子,她既然已肯拿出解药来,你何苦……何苦再……”

  这小小的女孩子竟有“蝮蛇噬手,壮士断腕”的勇气,他只觉热血上冲,喉头哽咽,连话都说不出了。

  朱泪儿目中已流下泪来,垂首道:“她就算肯拿出解药来,但我又怎忍心让四叔你这样受她的气?我就算少了条膀子,又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闻言扭转头,勉强笑道:“你不惜为四叔砍下一条手来,四叔就算为你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

  胡姥姥忽然拍起手来,咯咯笑道:“女的有情,男的有义,看来梁山伯和祝英台也不过如此,我老婆子实在已有几十年没瞧过如此缠绵悱恻的好戏了。”

  朱泪儿涨红了脸,跺脚道:“你……你不许对我四叔胡说八道。”

  胡姥姥笑嘻嘻道:“你嘴里虽在骂我,心里却一定开心得很,我老婆子方才虽没有说你们是天生的一对,让你欢喜得什么都忘了,你这鬼灵精又怎会上当。”

  朱泪儿“嘤咛”一声,扑入俞佩玉怀里,颤声道:“四叔,你千万莫听她的鬼话。”

  俞佩玉干咳了几声,板着脸道:“解药究竟在那里?”

  胡姥姥道:“我老婆子也有个家的,你若能在三天三夜之内,将我老婆子送回家,她这条小命也就算捡回来了。”

  俞佩玉道:“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胡姥姥道:“你赶紧去雇辆大车,从现在起就开始昼夜不停地往东面走,也许还可以赶得及,到了地方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

  胡姥姥坐到车厢里,又像是快死了似的,闭起眼喘着气,口水不停地从嘴角往下面直流。

  朱泪儿狠狠地瞪着她,忍不住道:“你躲在那稻田里,就为了是要等我们去上当么?”

  胡姥姥乜着眼笑道:“我本来并没有这意思的,但送到嘴边的肥肉,我老婆子又怎会不吃。”

  朱泪儿又瞪了她半晌,竟然笑了,微笑着道:“你这样对我,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她这话若是恶狠狠的说出来,对胡姥姥这种人简直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这种话胡姥姥听得实在太多了,现在已将它当耳边风,根本听不进耳朵去。

  但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竟是那么甜蜜,那么可爱,胡姥姥反倒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发冷,勉强笑道:“其实你非但不该恨我,而且还应该感激我才是。”

  朱泪儿道:“感激你?”

  胡姥姥笑道:“若不是我这么样一来,你又怎会知道他对你有多么关心呢?”

  俞佩玉又大声咳嗽起来,忽然道:“你和那俞……俞放鹤真的有什么仇恨?”

  胡姥姥先不答话,盯着他瞧了几眼,反问道:“你也姓俞,听口音也是江浙一带的人,难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只觉心头一阵痛苦,大声道:“我怎会和那种人有丝毫关系。”

  胡姥姥笑了,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俞放鹤若非得了健忘病,就一定是已经换了个人,现在这俞放鹤说不定是别人冒充的。”

  俞佩玉全身的血,一下子全都冲上了头顶。

  这句话正是他时时刻刻,都想不顾一切放声呐喊出来的,想不到此刻竟从胡姥姥嘴里说了出来。

  他紧握着双拳,指甲都刺入掌心,才算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淡淡道:“他怎会是别人冒充的?这句话说出来又有谁相信?”

  胡姥姥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话绝不会有人相信,但却实在不假。”

  俞佩玉道:“哦?”

  胡姥姥缓缓道:“二十年前,我的确见过俞放鹤一面,但他非但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救了我一命。”

  俞佩玉道:“救……救了你一命?”

  胡姥姥道:“他救我的时候,也许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等他知道我就是胡姥姥时,也没有后悔的意思,只是劝我以后少得罪些人。”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像他那样的好人,现在的确已不多了,他若是提起这件事,我老婆子就算没良心,也不会对他为难的,谁知他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反而以为真的和我老婆子有什么仇恨,你们说,这是不是怪事?”

  朱泪儿眨着眼道:“这俞放鹤若真是别人冒充的,那倒真有趣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偷偷去瞧俞佩玉,俞佩玉的脸上却像是已戴上个面具,完全没有表情。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又道:“你既已知道这秘密,为什么不想法子揭穿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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