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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谢天璧道:“离情浓如雾……此刻天光尚未大亮,帮主新交的好友俞公子,莫非已随天钢道长走了不成?”

  红莲花道:“走了。”

  谢天璧面色突然大变,跌足道:“他……他……他为何走得如此之早?”

  红莲花瞧他神色有异,也不禁动容道:“早?为何早了?”

  谢天璧黯然垂首,道:“帮主恕罪,小弟终是来迟了一步。”

  红莲花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谢天璧道:“帮主可听过‘天涯飘萍客’这名字?”

  红莲花道:“自然听过,此人萍踪无定,四海为家,武当出尘道长曾许之为当今江湖中唯一能当得起“游侠”两字的人,他又怎样?”

  谢天璧道:“小弟方才接得他的飞鸽传书,他说……说……”

  红莲花手握得更紧,着急道:“说什么?”

  谢天璧长长叹息了一声,闭起眼睛,缓缓地道:“他说昆仑的‘天钢道长’,已在半个月前仙去了!”

  红莲花耸然变色,道:“此话是真是假?”

  谢天璧道:“他为了查证这消息,费时半月,直到亲眼瞧见天钢道长的尸身后,才敢传书小弟,“游侠”易鹰行事素不苟且,关系如此重大的消息,若非千真万确,他又怎敢随意胡言乱语。”

  红莲花但觉手足冰冷,道:“如此说来,这个“天钢道长”也是假的了。”

  谢天璧垂首叹道:“小弟瞧他在那英雄台上,竟然一语不发,心里已有些怀疑,再看他竟做了此会的护法,更是……”

  红莲花顿足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谢天璧道:“小弟怎敢确定。”

  红莲花颤声道:“如今俞佩玉随他而去,岂非等于羊入虎口。”

  谢天璧道:“是以小弟才会着急。”

  红莲花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道:“他只带俞佩玉一人上路,却将门下弟子留在这里,正是为了方便下手……这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谢天璧道:“这只怕是贼党早已伏下的一着棋,否则,‘昆仑派’择徒从来最严,他又怎会随意收下外门的子弟。”

  红莲花惨笑道:“好周密的阴谋毒计,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但……”

  他又一把拉住了谢天璧的手,沉声道:“但幸好谢兄来得还不算太迟。”

  谢天璧道:“他们尚未走远?”

  红莲花道:“以你我脚程,必定可以追及。”

  谢天璧恨声道:“如此奸狡狠毒的贼子,你我对他也不必再讲江湖道义,见着他时,不妨暂且装作不知,看他神情如何变化。”

  红莲花断然道:“正该如此,咱们追!”

  人踪越少,雾越浓。

  俞佩玉走在天钢道长身后,望着他飞舞的长髯,魁伟的身影,想到自己遇合的离奇,亦不知是悲是喜,“昆仑派”名重天下,择徒之严,也是别派难及,他若非经历了这许多灾难,又怎会一夕成为昆仑弟子?

  只听天钢道长道:“路途遥远,你我得走快些才是。”

  俞佩玉恭声道:“是。”

  天钢道长道:“本派门规素来精严,平日生活极为清苦,你受得了么?”

  俞佩玉道:“弟子不怕吃苦。”

  天钢道长道:“你入门最晚,回山之后,平日例行的苦役,自然该你负担最多,瞧你身子文弱,不知可受得了么?”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在家时,平日也得做些吃重的事。”

  天钢道长道:“好,前面有个水井,你先去提些水来。”

  俞佩玉道:“弟子遵命。”

  前面三丈,果然有个很大的水井,俞佩玉放下了水桶,突然想到在家提水磨墨时的光景,想到那浓荫如盖的小园,想到他爹爹慈祥的笑容……

  一时之间,他不禁泪落衣襟,手里的水桶,竟直落下去。

  俞佩玉一惊,伸手去抓那绳子,脚下不知怎地竟滑了一滑,整个人也向井中直落了下去。

  这水井异常深邃,他纵有一身武功,落下去后只怕也难爬起,他屡经险难,出生入死,此番若是死在水井里,岂非造化弄人?但他自幼练武,下盘素来稳固,这脚又是怎会滑倒的?

  井水森冷,他冻得全身发抖,挣扎着往上爬,但井壁上长满了又厚又滑的青苔,他根本找不到着力之处。

  天钢道长如何没有来救他?

  他咬紧牙关,不敢呼救,突听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竟直奔到井畔,一个女子的语声道:“是谁落到井里去了?……呀,莫非是俞……”

  又听得天钢道长道:“不错,是他。”

  那女子道:“道长明明见他落水,为何还不相救?难道要他死么?”

  天钢道长沉声道:“他自以为颇能吃苦耐劳,却不知人世间之艰苦,实非他能梦想,贫道为了使他来日能成大器,正是要他多吃些苦。”

  那女子道:“道长请恕弟子方才失言,但……但现在,他的苦不知可吃够了?”

  天钢道长微笑道:“女檀越为何如此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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