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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人影随着清朗震耳的笑声,自树梢冲入刀光剑影中,“哗啦啦”一响,九环刀首先飞出,钉入树干,“喀嚓”一声,丧门剑也折为两段。接着,一对判官笔冲天飞起,虎头钩挑破了使剑人的下腹,练子枪缠住了使钩人的脖子,剎那之间,五条大汉竟全都倒地不起。

  这人来得既快,身手更快,所用的招式,更如雷轰电击,势不可挡,俞氏父子不禁耸然动容。

  直到现在他们才瞧清这人乃是个紫罗轻衫,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目光灼灼,英气逼人,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寒峻冷漠。

  此刻他竟已拜倒在地,恭声道:“小子在路上便已听得这五人有加害前辈之意,所以一路跟来,见得前辈如此容让,这五人竟还如此无礼,小子激怒之下,出手未免重些,以致在前辈府中伤了人,还请前辈恕罪。”

  他出手解围,竟不居功,反先请罪。

  俞放鹤长叹道:“世兄如此做法,全是为了老朽,这“恕罪”两字,但请再也休要提起,只是这五人……唉,老朽委实想不起何时开罪了他们,却害得他们来此送死。”

  默然半晌,展颜一笑,双手搀扶这罗衫少年,笑道:“世兄少年英俊,若为老朽故人之子,实是不胜之喜。”

  罗衫少年仍不肯起来,伏地道:“前辈虽不认得小子,小子之性命却为前辈所赐,只是前辈仁义广被四海,又怎会记得昔年曾蒙前辈翼护的一个小孩子。”

  俞放鹤搀起了他的手,笑道:“但如今这孩子非但已长大了,而且还反救了老朽一命,看来天道果然……”双臂突然一震,将那少年直摔了出去,倒退三步,身子发抖,颤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衫少年凌空一个“死人提”飘然落地,仰天大笑道:“俞老儿,你掌心已中了我“立地夺魂无情针”,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你再也休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俞佩玉早己冲到他爹爹身旁,只见他爹爹一双手在这剎那间便已肿起两倍,其黑如漆,其热如火。再瞧这老人面目,也已全无血色,颤抖的身子已站不直,嘴里已说不出话,俞佩玉心胆皆裂,嘶声道:“我父子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罗衫少年大笑道:“我和姓俞的素无冤恨,也不过是要你们的命而已。”

  他口中大笑,面上却仍是冰冰冷冷,全无表情。

  俞佩玉瞧了瞧地上尸身,咬牙道:“这都是你布下的毒计?”

  罗衫少年道:“不错,我为了要取你父子性命,陪着你父子死的已不止这六个……”

  突然撮口而啸,四面墙头,立刻跃入了二十余条黑衣大汉,各展刀剑,人人俱是脚步轻灵,身手矫健,看这扑了过来的二十余条大汉,竟无一不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高手,只是人人都以一方紫罗花巾蒙住了脸,竟都不愿被人瞧出来历。

  罗衫少年仰天大笑道:“姓俞的,我瞧你还是束手认命了吧,咱所畏惧的只不过是俞老儿一双天下无敌的金丝绵掌,俞老儿既已不中用,你还想怎样?”

  俞佩玉目光一转,便已瞧出这些人身手不弱,他心中不但悲痛之极,愤怒之极,也难免要惊骇之极。

  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神智失常,纵不胆裂气馁,也要疯狂拼命,但这少年却大是与众不同,身子一转背起了他爹爹,将老人的长衫下摆往腰间一束,右手已抄起了那杖千钧铁笔。

  这时黑衣大汉们已摸到近前,瞧见这少年居然还能气定神凝地站在那里,也不觉怔了一怔,方自展刀扑上。

  只见刀光闪动,寒芒满天,虽是十余柄刀剑同时抢攻,但章法却丝毫不乱,攻上的攻上,击下的击下,砍头的砍头,削足的削足,十余柄刀剑同时刺向同一人,竟丝毫不闻刀剑相击之声。

  但突然间,一阵狂风着地卷起,千钧铁笔横扫而出,金铁交鸣之声立时大作,钢刀铁剑,弯的弯,折的折,脱手的脱手,十余大汉身子齐被震出,但觉肩痹腕麻,一时间竟抬不起手。

  这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少年,竟有如此惊人的神力,当真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但这些大汉终究不是俗手,虽惊不乱,十余人后退,另十余人又自抢攻而上,俞佩玉千钧笔再次挥出。

  这一次却再也无人敢和他硬碰力拼,只是乘隙抢攻,四下游击,只听风声震耳,震得树叶如花雨般飘落。

  二十余条大汉左上右下,前退后继,竟无一人能攻入笔风圈内,只是这千钧铁笔威势虽猛绝天下,毕竟太长太重,施展既不能如普通刀剑之灵活,真力之损耗也太多,二十余招过后,俞佩玉白玉般的额角上已满是汗珠。

  罗衫少年抚掌大笑道:“对,就是这样,先耗干他力气再说,老鼠已被捉进了罐子,还怕他跑得了么?”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听他语声,年龄也的确不大。

  俞佩玉虽在和别人动手,眼睛却不断在留意看这狠毒的少年,更留意着这少年的一双手,手中的无情针。

  只听他背后老父的呼吸已越来越微弱,终至气若游丝,而面前这强敌的身子却渐渐走近,一双手似乎已将挥出。

  俞佩玉心已碎,力已竭,突然大呼道:“罢了。”

  他明知此番若是脱走,只怕再也难查出这些仇人的真相来历,但情势却已逼得他非走不可。

  话声出口,千钧笔“横扫千军”,突然往一条使刀的大汉当胸砸了过去,那大汉心胆皆丧,魂不附体,跌在地上,连滚几滚,千钧笔竟插入地下,俞佩玉身子竟借着这一戳之力,“呼”地自众人头顶上飞过,飞过树梢,就好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大鸟似的,飘飘荡荡,飞了出去。

  千钧笔居然还有这点妙用,更非众人始料所及。

  罗衫少年顿足道:“追!”

  他脚一顿,人也箭一般窜了出去,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何况他轻功本就和俞佩玉差着三分,俞佩玉借了那一戳之力,轻功更无异加强了一倍,等他飞掠出墙,但见墙外柳丝在风中飘拂,河水在阳光下流动,一条黄犬夹着尾巴从小桥上走过。

  俞佩玉却已瞧不见了。

  俞佩玉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躲在桥下荒草中。

  背后背着一人,他余力实已不能奔远,只有行险侥幸,以自己的性命来和对头的机智赌上一赌。

  只听那罗衫少年轻叱道:“分成四路,追!”

  一人道:“桥下……”

  罗衫少年怒道:“姓俞的又不是呆子,会在桥下等死?”

  接道,衣袂带风之声,一个接着一个自桥上掠过,“扑通”一声,那条黄犬惨吠着跌入河里,想是那罗衫少年恼怒之下,竟拿狗来出气,水花消失时,四下已再无声息,俞佩玉一颗心提起,又放下,还是伏身草中,动也不动。

  他当真沉得住气,直到了盏茶时分,确定那些人不再回来,方自一掠而出,不奔别处,却笔直奔回自家庭院——

  别人算准他不敢回来,他就偏要回来。

  庭院依旧深寂,浓荫依旧苍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六具尸身,却又在提醒他方经惨变。

  俞佩玉笔直奔入内室,将他爹爹放在床上,自柜中取了瓶丹药,全都灌入他爹爹嘴里。

  这本是老人秘制的灵药,也不知道曾经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但此刻却救不活他自己的性命,俞佩玉的眼泪,直到此刻才流下来。

  阳光自小窗中斜斜照进来,照在老人已发黑的脸上,他胸中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茫然张开了眼,茫然道:“我错了么?……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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