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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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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孙玉伯,四个月。” 四个月,这期限就表示孙玉伯在四个月内非死不可。 自从他杀了金枪李之后,他从来没有再花三个月的时间杀一个人。 就算他杀点苍派第七代掌门人天南剑客的时候,也只不过用了四十一天。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剑更快,而是因为他的心更冷,手也更冷。 他知道再也不必花三个月的工夫去杀人。 高老大也知道。 但现在,期限却是四个月。这已说明了孙玉伯是个怎么样的人,要杀这个人是多么困难,多么艰苦。 孙玉伯这名字孟星魂并不生疏,事实上,江湖中不知道孙玉伯这名字的人,简直比佛教徒不知道如来佛的还少。 在江湖中人的心目中,孙玉伯不但是如来佛,也是活阎罗。他善良的时候,可以在一个陌生的病孩子床边说三天三夜故事,但他发怒的时候,也可以在三天中将祁连山的八大寨都夷为平地! 这显赫的名字,此刻在孟星魂心里却忽然变得毫无意义了,就好像是个死人的名字。 他甚至又可想象出剑锋刺入孙玉伯心脏时的情况。他也能想象得到孙玉伯剑锋刺入自己心脏的情况,不是孙玉伯死,就是他死。 这其间已别无选择的余地,只不过无论是谁死,他都并不太在乎。 *** 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已亮了。 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山林间、泉水上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散,谁也不知飘散到甚么地方,飘散到消失为止。 人生,有时岂非也和烟雾样一样! 孟星魂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下山。 小木屋就在山下的枫林旁,昏黄的灯光照着惨白的窗纸,偶而还有零星的笑声传出来。屋子里的人显然不知道欢乐也随着黑夜逝去。现实的痛苦也跟着曙色来了,还在醉梦中贪欢一晌。 孟星魂推开门,站着,瞧着。 屋子里已只剩下四五个人,四五个似乎完全赤裸着的人,有的沉醉,有的拥睡,有的却只是在怔怔地凝视着酒桌旁的孤灯。 看到孟星魂,沉醉的半醒,相拥的人分开,半裸着的女孩子娇笑着奔过来,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上他的胸膛。 她们都很美丽,也都很年轻,所以她们还未感觉到出卖青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 “你溜到那里去了,害得我们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孟星魂冷冷的瞧着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他找来的,为她们,他袋中的银子已水一般流出。 半天前,他还会躺在她们怀里,像念书般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语。现在他却只想说一个字。 “滚!” “你叫她们滚?” 软榻上中躺着一个男人,赤裸的上身如同紫铜,衣服早已不知抛到那里去了,但身旁却还留着一把刀。 一把紫铜刀,刀身上泛着鱼鳞般的光。他穿不穿衣服都无妨,但这柄刀若不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完全赤裸着的。 孟星魂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道:“你是谁?”这人笑了,道:“你醉了,连我是谁都忘了。我是你从三花楼请来的客人,我们本来是在那里喝酒碰上的,你一定要请我来。”他忽然沉下了脸,道:“我来,是因为你这里有女人,你怎么能叫她们滚?” 孟星魂道:“你也滚!” 这人脸色变了,宽大粗糙的手握住了刀柄,怒道:“你说什么?” 孟星魂说道:“滚!” 刀光一闪,人跃起,厉声喝道:“你就算醉胡涂了,就算是忘了我是谁,也不该忘了这把紫金鱼鳞刀!” 紫金鱼鳞刀的确不是普通的刀,不但价值贵重,份量也极重,不是有身家的人用不起这种刀,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不会用这种刀,不是武功极高的人也用不了这种刀。 江湖中只有三个人用这种刀。孟星魂并不想知道他是谁,只问他:“你用这柄刀杀过人?” 这人道:“当然!” 孟星魂道:“杀过多少人?” 这人目中露出傲色,道:“二十个,也许还不止,谁记得这种事。” 孟星魂凝视着他,身体里彷佛有股愤怒的火焰自脊髓冲上大脑。 他总觉得杀人是种极痛苦的事,他想不通世上怎会有人杀了人后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荣。 他痛恨这种人,正如他痛恨毒蛇。 紫金刀慢慢的垂下,紫铜色的脸上带着冷笑道:“今天我却不想杀人,何况我又喝了你的酒,用过你的女人——” 他忽然发觉孟星魂已向他冲了过来,等他发觉了这件事时,一个冰冷坚硬的拳头,已打上了他的脸。 他只觉得天崩地裂般一击,第二拳他根本没有感觉到。 甚至连疼痛和恐惧他都没有感觉到。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觉得有阵冷风在吹着他的脸,就像是一根根尖针,一直吹入了他的骨骼,他的脑髓。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嘴,竟已变成了绵绵的一块肉,没有嘴唇,没有牙齿,上面也没有了鼻子,鼻子已完全不见。 这时他才感觉到恐惧。 一种令人疯狂崩溃的恐惧突然自心底涌出,他失声惊呼。 别人远远听到他的呼声还以为是:一只被猎人刀锋割断喉管的野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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