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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第五十九章 多情种子

  黑纱女道:“你可知为什么不能招架?”

  宝玉道:“我——还未想到,但——”突然大喝道:“我想到了,因为这部位是人的死角。”

  黑纱女凝注着他,缓缓道:“不错,任何人的足底,都是他的死角,由这种死角刺出的招式,正是天下各门各派武功都没有的,所以,也正是任何人都不能招架的,我这一招之精萃,正是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

  宝玉忍不住大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正是兵法中之精萃——我如今才知道,兵法与武道虽是两回事,却有一脉贯通。”

  黑纱女道:“正是如此,你总算懂了。”

  宝玉动容道:“这一招的确是天下各门各派都没有的,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出怎样才能从这种角度出招,因为任何人都未能体会出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萃。”他长笑接道:“若非不世之奇才,又怎能想得出这样的招式。”

  黑纱女淡淡道:“如此说来,这一招确是不能抵挡的了?”

  宝玉道:“那却不然。”

  黑纱女道:“哦!为什么?”

  宝玉道:“只因你还忘记几点。”

  黑纱女道:“你且说来听听。”

  宝玉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就在你刺出这一招的同一剎那间,别人也会向你刺出一招的,因为在这一剎那间,你简直没有防御自己之力,除了你使用此招时,是在和别人考较武功,否则别人又怎会让这良机错过?”

  黑纱女突然沉默了下来。

  宝玉接道:“你在刺出这一剑时,若能想出该如何防守,那么你这一招纵不能说从此绝对无人抵挡,至少现在已可横扫天下了。”

  黑纱女目光做梦似的瞧着远方,缓缓道:“我不能。”

  宝玉道:“你确是不能,只因在这一剎那间,你已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虽是你这一招中之精萃所在,但却也是这一招之破绽所在。”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所以,你这一招虽然妙绝天下,却不实用。”

  黑纱女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闪开身子,道:“你走吧!”

  ***

  黑纱女走了,她根本不再给宝玉说话的机会,

  但宝玉站在那里,却没有走下去。他在思索。在短短半天之内,他遇着三个极为奇怪的人,第一个人,向他突施杀手,却又手下留情。第二个人,也向他施出一着杀手,但也手下留情,最奇怪的,这人施出的杀手,竟与那东海白衣人相同。而第三个人,是他唯一瞧见面目的一个,她虽然是那么冷漠,但宝玉却总觉得她像是和自己有种奇异的关系。那知这第三个人,还是向他施出了一着杀手,但是她非但手下留情,简直可说是根本没有动手。

  为什么这三个人都要向他施展杀手,而又都手下留情,他们施出的招式虽然厉害,但却全都似无意取他性命。这三招既然都可说是当今天下最最霸道,最最狠辣的招式,他们既然无意取宝玉性命,却又如何要施出此等招式?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想到:“莫非他们只不过是要向我指点招式?”

  “莫非他们都和我有种神秘而奇异的关系?”

  “但这‘白水宫’中的人,又怎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三个人,和我有这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竟全都是互相纠缠,而又互相矛盾的,宝玉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他索性不再想。他终于走了下去。他知道白水宫主必定会为他揭穿谜底。

  ***

  万老夫人的手指刚点着她自己的穴道,水天姬的手攫起了鸡腿,万老夫人倒下,水天姬己将胡不愁扶起。她撕着鸡腿,慢慢地喂着胡不愁。

  万老夫人道:“那秘密是有关水娘娘与方宝玉的。”

  水天姬身子一震,连鸡腿都几乎掉在地上,失声道:“我母亲和方宝玉之间,又怎会有什么秘密?”

  万老夫人道:“你真的不知道?”

  水天姬怒道:“难道我还用得着骗你?”

  万老夫人道:“姑娘你离开白水宫虽已七八年,但七年前的事,姑娘你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道:“家母的事,我从来不敢过问,她老人家也从来不许我过问,她老人家的寝宫,我根本就很少进去。”她虽然极力想说得平淡,但眉宇间仍不禁露出幽怨之色,生为这样母亲的女儿,她纵可得到别人所得不到的一切东西,但别的女孩子人人都可得到的,她却得不到,而那正是世上最最宝贵之物。那就是亲情!

  万老夫人叹道:“水娘娘的事,自然是谁也不能过问的,但我却未想到竟连她的女儿也不例外,只是——十六年前——不对,十七年年前发生在‘白水宫’的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总也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皱起双眉,沉吟道:“十七年前——十七年前白水宫又发生过什么事?”

  万老夫人道:“十七年前,有男女两人闯入了白水宫,这两人正是四十年来唯一能闯入水娘娘寝宫的人,也是唯一能使白水宫为之震动的人。”

  水天姬失声道:“不错,我记起这两人了,他们本是对夫妻,两人武功都高得很,而且机智得很,但后来终于还是败在我母亲手下。”

  万老夫人道:“但水娘娘并未杀死他们,所以,两人也是唯一闯入白水宫而能不死——他们非但没有死在白水宫,反而活着住了下去。”

  水天姬喃喃道:“不错,他们和我母亲动手之前,便已打过赌,他们打过赌,他们若胜了,就要我母亲让出白水宫作为他们的避暑之地,他们若败了,便永生不离白水宫。”

  她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仍在喂着胡不愁。

  胡不愁听到这里,不禁暗叹忖道:“这夫妻两人竟有如此武功,如此豪气,却不知是何人物?”

  只听万老夫人道:“但水娘娘手下从无活口,又怎会和他们打这样的赌,姑娘你——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么?”

  水天姬道:“那时我虽然还小,但也已有些奇怪,也曾问过我母亲,既然胜了他们,就该杀了他们,又何必打这样的赌。”

  万老夫人道:“水娘娘可说出这其中原因?”

  水天姬道:“我毕竟是她女儿呀!”

  万老夫人道:“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

  水天姬默然半晌,沉声道:“这难道也和那秘密有什么关系?”

  万老夫人道:“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大——姑娘你若不将每件事都说出来,我老婆子也就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水天姬又沉吟半晌,突然挥手道:“各位退下去吧,这些事都和各位没有关系的。”

  海盗们虽然也想听听这些武林名人的秘辛,但水天姬既已要他们退下去,还有谁敢留在这里。

  ***

  水天姬等他们走光了,才缓缓道:“我母亲本也不想说的,我那时若已长大,她只怕就不会说了,但我那时实在太小,而她也实在需要对一个人说说心事。”

  她叹了口气,接道:“所以她老人家就拍着我的头,告诉我,只因那男的乃是除了我死去的父亲外,她平生唯一真正喜欢的男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万老夫人叹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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