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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第四十七章 危难见真情

  方才陪着单毅成的少女,此刻已匆匆穿好了衣衫,片刻前的枕边人,如今已变成死尸,她神情也不免有些异样。但她却仍然边走边笑着道:“孙玉龙就在隔壁六妹房里。”

  王大娘道:“好,就是他!”

  虽已清晨,但那六妹房里却仍燃着灯,窗纸昏黄,静寂无声,屋里的人,似乎已睡着了。一个少女掩嘴悄笑道:“不想这姓孙的这么快就睡了”抬着王大娘软兜的少女道:“你去踢他的门。”

  那少女笑道:“我正好试试刚从匡新生那里学来的鸳鸯蝴蝶腿。”话声中,她身子已飞起,在初升的阳光下,在灿烂的花树丛中,她彩衣飘飘,当真像是只蝴蝶似的。但是她那只穿着绣珠鞋的,纤美的脚,还未踢着门,那扇门已突然开了,一道银光,自门里急飞而出。

  那少女做梦也未想到有此一着,大惊之下,那里还能闪避,银光过处,她娇笑着的脸已血肉模糊。

  少女们俱都花容失色,却都咬住嘴唇,没有惊呼出声,就连那重伤的少女虽已疼得满地打滚,竟也能咬牙忍住,这种超人的忍耐力,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王大娘在这些少女身上,确实下过苦功。

  孙玉龙“飞龙斧”在手,厉声笑道:“王大娘,只怕你还是将孙某看错了吧?孙某虽然好色,但两眼却还未瞎,早已瞧破了你们的阴谋。”

  王大娘微微笑道:“久闻孙玉龙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平生从未吃亏上当,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孙玉龙目光转动,缓缓道:“你若已瞧出孙某不是好惹的角色,此刻便该乖乖的让开道路,但你只管放心,孙某立刻就走,绝不停留。”王大娘道:“别人呢?”孙玉龙诡笑道:“别人的死活,又与孙某何关?他们一个个既愿死在牡丹花下,就让他们去死好了,我又何苦多管闲事。”王大娘格格笑道:“你倒真是个聪明人。”孙玉龙道:“在江湖中打滚的人,若要活得丰衣足食,舒舒服服,做人便得做得聪明些,孙某做人若不聪明,那会活到现在?”

  王大娘道:“既是如此——丫头们,让路,让孙大爷过去。”

  孙玉龙哈哈一笑,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本走得极慢,但走到王大娘身侧,肩头微耸,飞掠而起。他本当王大娘口中虽放他,其实绝不会如此轻易放他走的,那知他身形掠起,王大娘还是动也不动。

  孙玉龙这才放下了心,一掠两丈,足尖点地,方待再次纵身,这一个起落后,他便可安安稳稳的走了。那知就在他新力未生,旧力已竭的这一剎那间,王大娘纤手突然一扬,掌中剑闪电般飞出,直打孙玉龙后背。

  孙玉龙背后虽未生着眼睛,但听得利刃破风之声,大惊之下,拧身闪避,只是这时正值他下降的力量已竭,上升的力量初发,他徒然想用第三种力量拧转身子,这力量那里还能运用如意。

  力量一用蹩了,他身子虽拧转一尺,却不禁扑地跌倒,只听一缕锐风,自他耳畔嗖的掠过——剑光擦过,这一剑他总算避开了。

  孙玉龙方自暗道一声侥幸,那知王大娘的第二柄剑,已无声无息的缓缓飞来,到了他身后,突然转急。只听孙玉龙一声惨呼,背后血光飞激,这一剑已穿入孙玉龙的背,竟生生将他斜斜钉在地上。

  有个少女摇头叹道:“我只当这厮武功了得,那知却如此不济。”

  王大娘笑道:“你当我这两剑是容易闪避的么?”

  那少女道:“孩儿——”

  王大娘截口道:“告诉你,这‘子母追魂脱手剑’看来虽简单,其实却大不简单,不但时间要拿捏的分毫不差,最难的是,第二剑后发却要先到,第一剑先发却得后至,不但要使他生出错觉,还得算准他的方向。”

  那少女道:“如此说来,这手法岂非和‘子母金梭’有些相似?”

  王大娘笑道:“不错,这手法正是脱胎于‘子母金梭’,但以三尺剑代替四寸金梭,这其中难易之别,相差又何止十倍。”那少女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才懂了。”王大娘道:“只要时机恰当,普天之下,敢说没有几个人能逃出我这‘子母追魂脱手剑’下,只是若没有十分把握,这一着我是万万不会使出的——只因这一剑若是不能一击而中,我自身便难保全身而退了。”

  又有个少女问道:“方宝玉呢?你老人家看他能避得开这一剑么?”

  王大娘像是被人掴了一掌,得意的面容,突然阴沉了下来,她默然良久,嘴角才又泛起一丝微笑,是阴森森而残酷的微笑。

  她微笑着缓缓道:“我不知道——幸好我已永远不必知道了。”

  ***

  卧室,出奇的精致,出奇的小巧。

  这看来竟不像是陆上的房屋,而有些像是船舱——屋子的每尺每寸地方都被尽量利用了,绝没有一尺浪费。远比平常要小得多的一张床,塞在角落中,旁边是小小的茶几,小小的凳子,小小的花架。然而,除了小之外,这屋子并无丝毫异样。

  方宝玉每样都检查过了。

  锦被,是崭新的,柔软的,枕头,是鹅毛的,舒服的,茶,是香甜的,纯洁的,杯是干净的,细致的。每样东西都正常得很,没有毒,没有陷阱。

  但是宝玉还是不放心。

  他敲敲门,门是木板制成,不是钢板。

  他再敲敲墙,墙也是泥污的,绝无疑问,看来,这只是间普通的屋子,这绝不会是害人的牢狱。

  他若是要走,随时都可走出去。

  宝玉终于放心了,他甚至不免有些暗笑自己的多心,他深信自己若是看不出这里有陷阱,这里就必定是安全的。王大娘竟没有害他之意,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想:王大娘莫非真的已不再害人?王大娘若是真的已改过自新,他自然出可原谅王大娘一些小小的过错,更可以忘记王大娘昔日的罪恶。

  宽恕,是美德,也是宝玉最愿意做的事,他永远都最能宽恕别人,虽然他并未见得能时常宽恕自己。于是,他的警戒松弛了。于是,他便感觉到有一种浓重的疲倦之意,侵入他四肢,爬上他眼帘——这两天,他委实太累了。

  那张温暖而舒服的床,此刻对他委实是太大的引诱,他不能抗拒,也不想抗拒——他躺上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自酣睡中惊醒。他只觉心房“砰砰”跳动,心灵上像是有了警戒。他一跃而起。

  但是这屋子里的一切仍是安详而平和的,那里有丝毫改变?他这心灵的警兆,来得岂非有些奇怪?他静下心,从头细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王大娘曾经有什么要害他的地方——一点也想不出。

  此刻,他虽然仍有些疲乏,但理智清楚,四肢灵动自如,运用真气,也运行无阻,他绝非中毒。正常的人,在这正常的屋子里,自然是安全得很。但是,他心灵又怎会有了警兆?他有些奇怪,有些困惑,也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他耳畔突然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声音并不响,但却十分奇怪,像是蚕食桑叶,又像是风吹枯林,一时间,他竟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也就在这时,他只觉屋子里突然灼热起来,不但热,而且闷,就像是炎夏雷雨前的那一剎那。

  这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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